章越道:“持正何出此言?你我情分不要说这见外的话。”
蔡确敛去笑容:“自谋退路罢了。你我毕竟相交一场。”
章越沉吟道:“持正过虑了。“
说完章越将信纸丢入一旁火盆中。
火盆炭火爆了个火星,词笺化作翩翩灰蝶。蔡确凝视飞灰。
蔡确道:“度之,我突然想起熙宁四年时一个题目,苏轼以试进士发策,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
“这道题目,度之你打算如何答之?”
章越闻言想起这是苏轼乡试时出的题目,当时熙宁变法,官家专任王安石进行变法,苏轼不满于是提出此题目来。
司马炎平吴不顾满朝反对独断而胜,后来苻坚伐东晋又因一意孤行而败。齐桓公专任宰相管仲而成春秋五霸,而燕王哙专用国相子之进行改革,后来甚至禅让王位给他,最后燕国大乱。
苏轼以此为乡试题目讽刺,最后气得王安石发作,将苏轼逐出朝堂。
章越笑道:“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子瞻出此题目时,我还为他叫好,如今看来子瞻是太偏激了一些,题目出的不妥。”
“持正,斗转星移,事物流传,并没有一套是是非非。有人被世人评为大奸大恶之徒,日后又岂知没有昭雪的机会。”
蔡确道:“度之是宽慰我吗?”
章越道:“我无意宽慰他人。”
“这世上多少事,多少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耐不住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有的说长。”
“青史就是这般,这也是司马侍郎要修资治通鉴的目的。”
蔡确笑道:“度之还未答题呢!”
章越想了想道:“以‘君独断有明与不明,臣专任而有贤与不贤’而答,持正如何?”
蔡确抚掌大笑道:“一语道破,度之真是宝刀不老。”
……
说话之间,曾布已是起草好了太子登基的诏书,众宰执们方奉至帘前。
晨光微熹时,太子年轻已是开始歇息了,就听得帷帐里已是传来抽噎声,之后有人道:“官家殡天了。”
言语完毕,福宁殿哭声大作。
众宰执们皆是在帷幕前大哭。章越立于群相之间也不知言何,二十年君臣恩遇,虽常有不快,但没有官家自己岂有今日。
那些争执与恩遇,那些不快与提携,最终都化作此刻喉间的哽咽。
官家临终时又以天下太子相托,自己这一刻权感君恩深重。
但章越这时反退至一旁。
蔡确先止了哭与吕公著一并寻张茂则道:“请禀明太后请太子于大行皇帝灵柩前坐,就皇帝位!”
张茂则入帷帐禀告高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