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向训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最后,就是如张昭这类宿朝老臣,他们或因家世、或因才干、或因善于审时度势,得以在朝代更迭间屹立不倒。”
“这些人不仅数量庞大,且在朝堂内外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他们看重的不是开疆拓土、名垂青史,而是资历、规矩、稳定,以及如何守住富贵、保住权位,不在乱兵刀下丢了命。”
“然而……”向训顿了一下,直言道,“那些勋旧老臣们,见多了朝代更迭,祸事乱局,只一心求稳,不愿冒险。此等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想法,与官家志在一统的勃勃雄心,显然相悖!”
“因此,官家擢新贵而疏勋旧,提拔咱们这些人上来,执掌要枢、占据显位,正是为了行事不受肘掣。”
“加之最为紧要的禁军,也被官家牢牢掌控在手中。这年头,谁拳头大谁说话才算,那些质疑、反对之声自然无可奈何,只能借弹劾赵守微这等小事,来发发牢骚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并肩走到一段略显僻静的宫墙之下。不远处,宣徽院的衙署大门已然在望,值守的卫兵身影清晰可见。
不料这时,向训脚步忽地一顿,侧身凑近李奕,低声说道:“莫怪为兄多嘴……侍卫、殿前二司中,李重进乃太祖外甥,张永德是太祖女婿,官家倚重他们是情理之中。”
“唯有贤弟你不同,并非因你是皇室姻亲,官家才重用你。而是官家看中了你这个人,赏识你的才干、胆略和见识,这才有了后来恩典,允你娶皇后妹妹,成就姻亲之好!”
“你若干的好,说明陛下慧眼如炬,有雄主识人之明。可若出了什么差错……那丢得便是陛下的脸!”
言及此,向训后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容。
“多谢向兄提点!”李奕郑重拱手一揖。
他心下寻思,觉得自己主动结交向训,确实是很明智的选择。这位“好大哥”对待兄弟,那是真不含糊,有什么关于自己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告知。
有什么忠告也不藏着掖着,当面便直言不讳地指出来……这已不仅只是出于利益结盟的考量,怕是也有几分真心实意吧?
“贤弟!”向训拍了拍李奕的小臂,带着明显的鼓励意味:“此番南征,官家力排众议,钦点你为‘随驾都部署’,乃是对你寄予了更大的厚望啊!”
“为兄就在这东京城中,静待贤弟的佳音了!”
闻言,李奕躬身拜谢。
向训笑着摆手,遂不再停留,转身便朝着宣徽院衙署大门大步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内。
李奕站在原地,并未立刻离开。宫墙高耸的阴影,无声地将他半笼罩其中,就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喜忧参半。
喜的是皇帝的信重,忧的同样也是这个。
正所谓,架得越高,摔的时候就越惨。
现在这状况……李奕感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