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稀罕他那点药费,那点礼??我稀罕的是你一个囫囵人!你伤成这样,一躺就是两个月,不晓得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老了怎么办?辛辛苦苦许多年,一点好处没落到,眼下又给降了职!”
“家里穷点也就穷点,我跟着你好日子也没过过几天,整日提心吊胆的,早苦惯了,家里几个小的怎么办?难道也跟着一起苦??日后老大不用娶亲?下头两个不用嫁妆??”
“你这样一个好面的人,等回了衙门……”
不知哪一句话触动了杜氏,她越说声音越大,眼泪不住流。
辛奉一时手足无措,从袖子里掏出皱巴巴一方帕子来,正要给妻子擦,忽的想起什么,抬眼一看边上宋妙,手又顿住,把那帕子送到杜氏手里,小声道:“唉,宋小娘子还在呢!”
他从前中气十足时候,哪怕努力压低嗓子,动静依旧很大,此刻声音却有气无力的,叫杜氏听得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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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一时情绪失控,自然不想在外人面前落丈夫面子,便接了那帕子,正要用,闻得汗臭,瞪了辛奉一眼,拿袖子狠擦了几把眼泪,起身却对着宋妙道:“我去给小娘子取水来。”
她口中说着,匆匆往外走去。
剩得辛奉一人,看着妻子出门背影,叹一口气,方才对着宋妙道:“你别往心里去——从前我总是回家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一心觉得自己最厉害,你嫂子就当了真。”
“眼下伤了,又降了职,我在家躺了这两个月,已是有些想转了,或是人自有命,富贵在天,我再如何做事,也比不过旁人,反而落得这样结果,自己倒也罢了,可惜家小同手下人跟着受累。”
宋妙闻言,只好沉默。
辛奉道:“若是正言问起,你就说我都好,我原还怪那秦纵,只是他时时来赔罪,旁人也劝我,我也想通了,不好同他计较置气,本就不是一样人,不能比——我若看不开,自己面子挣了,家里怎的办?难道自己出这许多药费?”
“至少他还是个有良心的,况且秦判官还在背后站着呢……”
谁能料到辛奉从前多么意气风发,宁折不弯的一个人,眼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宋妙听得难受,又听门口动静,抬头一看,却是杜氏躲在门外。
她一手端着海碗,一手却半侧过身,正在拭泪。
宋妙坐直了身子,道:“我正为这事来的,韩公子托我捎两句话,只说巡检这两月受苦了,只盼你好生将养,别落下什么病根,又说你若信得过他,见了我来,就再等一等——左右许多日子都等了。”
辛奉苦笑,道:“我自然信得过他,只再等又能如何?职已经降了,将来回去,手下连个使唤人都凑不够两个,我又拖伤带病的,从前一个整人都难立功,立了功也不能升职,这会子三残五弱的,更别想有什么日后。”
宋妙没有立刻说话。
她等了五六息,因不见杜氏进来,便刻意将声音扬高了两分,道:“旁人说话,我也会想是不是说一说,只是为了来做安慰,叫巡检宽心,但韩公子素来不同,总是做十分事,说五分话,他既然敢叫我来传这样话,想必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不中的,不中的。”辛奉不住摇头,“旁的事,我自是再没有信不过正言的,可今次当真不一样。”
“我在衙门里头也算是个老公人了,嘴上虽是不服气,心里也晓得今次是当真做错了事,小秦再如何错,毕竟我才带他的,又是案子头首,跑了吕茂,我不担责,谁人担责?”
门口处,杜氏再忍不住,三步两步进得门来,反驳道:“眼下人都捉住了!”
一边说,一边给宋妙上茶。
“又不是我自己捉住了,是隔了两个月,正言带着旁人捉住的,功劳是功劳,错事是错事,不能混起来,不然以后怎么管人?没了规矩,上上下下也不好做事,我老辛认这个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