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目光已有些浑浊,殷乐漪摘下帷帽,好让他看清自己,“老师,我是芙蕊。”
“殿下……”柳徽声音苍老,“您安然无虞?”
殷乐漪哭着点头,“老师,学生安然无虞。学生此次能来见您极是不易,学生长话短说。学生想请老师归降魏国,不要再折损自身了。”
柳徽见得殷乐漪原本喜极而泣,可听完她这一番话,却悲痛不已:“殿下糊涂啊!一日为晋国臣,便一世为晋国臣,老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死老臣一人能换得我大晋万古清名,老臣便是死千次百次又有何妨?”
“老师!”殷乐漪更是痛心疾首,“我知老师忠心为国,可晋国已亡,晋国人还需得活下去!老师是我晋国文臣之首,若您都不愿意归降魏宣帝,魏宣帝只会更加忌惮晋人,老师您让那些活在魏国看管下的晋国人该如何自处?”
殷乐漪早已将此事想的透彻,“魏宣帝要老师您归降不止是因老师您的声名与才华,他更是想借您在晋国的地位告诉我们晋国人,只有归降于魏国,我们晋国人才能在魏国的治理下顺遂的活下去。反之若连老师都不愿归降,我们晋国人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柳徽在大理寺诏狱里扛到现在,凭的便是对晋国的一腔忠心不二,但他的所思所想皆是站在他身为臣子的角度,却从未考虑过晋国子民的处境。
经殷乐漪这一番话他醍醐灌顶,既惭愧又欣慰,老泪纵横道:“殿下乃明君也……若殿下早生十年,我大晋又何至于此啊……”
殷乐漪得老师一句明君,更是愧的无颜以对,“老师,是芙蕊无用。既护不了家国子民,也护不了您与范阳侯这样的忠臣良将,是芙蕊无用啊……”
柳徽长叹一口气,“江山社稷之事,又岂是殿下一人之力能够扭转乾坤的?老臣如今还能得见殿下安然,便是此刻闭了眼下到地府,也算是有脸得见陛下了。”
“老师为晋国已做良多,您的妻女……”
柳徽道:“殿下不必自责,此事与殿下无关,待老臣百年之后自当下去与妻女赔罪。”
“老师,云莘阿姊还活着。”
柳徽一怔,又叹了一口气,“她还活着,老臣也算有个念想。”
殷乐漪劝慰道:“老师还请保重自身,魏宣帝之后必会为您加官进爵,若您能在魏国朝堂有一席之地,晋国人也能好过些。”
“老臣明白。”柳徽双手作揖,“只是老臣不知殿下如今处境如何?”
“老师,魏宣帝想斩草除根。我眼下……”殷乐漪顿了顿,“我眼下正被可信之人庇保护着,您不必担心,只是烦请老师出了大理寺之后切莫与人透露见过我和我还活着的消息。”
兹事体大,柳徽郑重道:“老臣明白。”
外面传来异动声,殷乐漪忙将帷帽重新戴上,和柳徽道别,“老师,往后若有事我会想办法通知您,学生这边要走了。”
柳徽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送迎,“殿下保重。”
殷乐漪见他如此,含泪忍痛走出了牢房,果不其然,外面来了人。
她躲到陆乩野身后,他在外面算是为她把风,能教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行如此之事也是不易。
殷乐漪见他手垂落在身侧,思虑了片刻后,大着胆子去握住他的手,“陆少将军,我们走罢。”
陆乩野面无表情地往下一瞥,她那只手白皙小巧,不适合搭在宽大的男子手背上,更适合被人握在掌心里。
他抬脚往前走,殷乐漪便乖乖跟在他身后,转角时遇见裴洺孤身在前闯进来,身后跟着大理寺卿。
“裴少卿,都已同你说过了现在时陆少将军在审人,你不要仗着父亲是威远侯便如此不守规矩……”
裴洺远远地便看见陆乩野与一女子走来,他隔空行礼后,又看到那女子的身形,自教坊司之后,那股熟悉之感再一次从他心头涌现。
他忍不住上前询问,“敢问陆少将军,这位娘子究竟是……”
他话未问完,便被大理寺卿喝止:“大胆,陆少将军的内人也是你能问询的?有辱斯文!”
正逢陆乩野和殷乐漪从裴洺身边相携而过,陆乩野察觉到握着他的手指往后欲缩,他反将这只手亲昵地攥在掌中。
他眼帘微抬,连正眼也不屑于给裴洺,淡声问一句大理寺卿,“你手下的人,都是这般不懂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