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喧嚣之声顿减。
院门虚掩,隐约可见里面堆积如山的文书与伏案疾书的身影。
月浔上前一步,轻轻叩了叩门框,声音放得更低,带着敬重:“先生,楚国丰邑萧何士子到了。”
“进。”
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正是萧何在百家大会上铭记于心的声音。
闻言,月浔轻轻推开门,侧身让萧何入内,自己则侍立在门侧。
书房内,秦臻此刻正埋首于一堆复杂的图纸中,听闻动静,缓缓搁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
目光交汇的刹那,萧何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脏猛地鼓动了一下,一年前墨社外仰望的记忆,与此刻近在咫尺的现实轰然重叠。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位点亮他迷茫前路、改变他命运轨迹的人。
眼前的秦臻,依旧身着那件黑色长袍,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思虑与疲惫,但那双眼睛,那份洞悉一切的目光,似乎比百家大会时更深邃,也更具包容万物的力量。
萧何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趋步上前,在距离秦臻桌前数步处郑重站定,双手合拢,深深躬身,高举齐眉,几乎及地,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揖礼。
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敬仰:
“楚国寒士萧何,拜见先生!蒙先生昔日百家大会指点迷津,指引前路,何今日终得至咸阳叩拜尊前。萧何此来,别无他求,唯愿拜入先生门下,效犬马之劳,求济世安民之学,恳请先生收录。”
他的姿态一丝不苟,带着楚国士子特有的庄重礼仪,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坚定。
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秦臻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绕过堆满文书典籍的书案,亲自上前虚扶了一下萧何的手臂:“不必行此大礼。萧何,抬起头来。”
萧何依言直起身,目光与秦臻坦然相接,眼中充满坦诚与渴望。
秦臻细细打量着这位跨越千里、历经磨砺终于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比起一年前百家大会角落里那个衣衫褴褛、眼神迷茫却执着的影子,眼前的萧何肤色深了些,身形依旧清瘦,但那份在长途跋涉与底层观察中磨砺出的沉稳气度,已悄然取代了曾经的惶恐与不安。
长途跋涉的风霜刻在眉宇间,沉淀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坚韧。
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昔,却褪尽了初时的茫然,变得清澈、深邃、坚定,里面燃烧着一种名为“信念”的光芒,再无半分迷茫的阴翳。
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与赞赏,在秦臻眼底悄然流淌。
一年的颠沛流离与底层观察,这块他早已看中的璞玉,已被苦难与求索初步打磨出了温润而坚韧的底色。
“一路辛苦。”
随后,秦臻温声道:“自楚国丰邑徒步跋涉,观魏韩诸国乱象民生凋敝,历函谷关险隘,踏遍函谷至咸阳数百里官道风尘。
抵咸阳后,又足足在城中盘桓了半月有余,行走市井,观察闾里……
你走了很远的路,也看了很多,想必也得到不少。”
他转身缓步走回桌后坐下,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