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咸阳越近,官道上的车马行人愈发稠密。
装载着粮食、盐铁、布帛的牛车络绎不绝,身着各色服饰、操着不同口音的士子、商贾、工匠擦肩而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蓬勃而紧张的气息。
萧何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心中那份感叹越发强烈:这就是汇聚天下之力、志在一统的秦国!这就是他未来要投身其中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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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个时辰后,两人在一处供行人歇脚的简陋驿亭旁停下脚步,目光被亭外一张新张贴的告示吸引。
那是以标准小篆书写的征粮令,条理清晰,征收种类、数量、时限、缴纳地点、违期处罚等级。。。事无巨细,冰冷而精确。
“楚似散逸之锦,色彩斑斓却经纬易乱;秦如紧绷之弦,虽少灵动飘逸之姿,然力聚一处,可发千钧之威。”
甘罗走近告示,手指轻轻划过那冰冷的文字。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萧何,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冷静:“此令便是那‘弦’上之力。赏罚分明,令出如山,无怪乎秦能耕战立国,仓廪渐实,府库充盈。”
他对这种高效冰冷的执行力,有着天生的理解和认同。
闻言,萧何默默点头,这征粮令,正是秦国律法所带来的强大秩序感最直接的体现,也是他心中翻腾不已的感叹之源。
这种秩序,在烽烟四起的乱世中如同荒漠甘泉,是生存的保障,是强国的基石。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田间地头那些面色黧黑、只顾埋头苦干、近乎机械般劳作的农夫;
又看到驿亭内那个一丝不苟、核对行人验传时面无表情、眼神专注得近乎刻板的小吏。
一丝隐忧也悄然在萧何心头萦绕:这冰冷的秩序之下,人心的温情、活力乃至那点属于“人”的喜怒哀乐,是否也被一同禁锢或者说磨平了?
他想起秦臻在百家大会上所描绘的“法治为表,德治为里”,他不禁思忖,那滋养万民的“里”,在眼前这严丝合缝、冰冷坚硬的“表”下,又该如何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律法森严,可护良善不受欺凌,亦可成无形枷锁,僵固生机。”
萧何注视着远处沉默劳作的农人身影,声音低沉,像是在与甘罗探讨,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纷乱而沉重的思绪:“如何在规矩方圆之内,存一份生民之乐,养一份向上活气?此乃秦法未来能否泽被万世之关键难题,亦关乎人心所向之根本。”
他,提出了一个关乎秦国长治久安的核心命题。
甘罗眨了眨眼,正要开口,忽然指着官道远处扬起的一道烟尘:“萧兄,你看,又有驿骑疾驰而过。咸阳的消息,一日可至四方。”
正说着,那驿骑已如旋风般掠过驿亭,马蹄踏在硬土路上的声音急促有力,一名背插标识最高紧急等级的赤羽驿骑,直奔咸阳方向而去。
这,便是秦国那高效的信息传递与行政执行力最直观的缩影。
萧何心中一动,目光追随着那道远去的烟尘,一个念头清晰浮现:
那位在百家大会上光芒万丈的秦先生,此刻是否已通过这道道飞梭的驿骑,知晓了他们这两个无名小卒抵达怀德的消息?
咸阳这座大秦都城,似乎正以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感知着每一个靠近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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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刚刚从骊山校场风尘仆仆返回鬼谷学苑的秦臻,也收到了初六加急送来的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