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麟沉默不语,太子只得岔开话:“燕家恐怕已经乱了,油盐不进的老东西,咎由自取。”
出人意料的,燕家未乱。
燕夫人身强体健,声若洪钟,压寨夫人一般稳坐后院,发号施令。
头一件,就是关门闭户,管事、小厮、护院、大小媳妇、大小丫鬟、婆子,无事不得出入,连大姑奶奶那里也不许去送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兴许林青简的脚还没出燕府大门,燕鸿魁重病的消息就已经传出去,凡是出入,就有口舌,风浪更大。
第二件,请内宫御医史冠今。
“岩”是死病,并非即刻就死,良医用良方,拖的一日是一日,拖的越久,燕鸿魁安排的越妥帖,燕府越能平平稳稳落地。
事已至此,就不必再谈立场,一事不烦二主,她送燕鸿魁拜帖去永嘉郡王府邸,请郡王帮忙,让内宫御医、内科圣手史冠今出手,为燕鸿魁诊治,倘若永嘉郡王不应,她就把帖子投到常家去——燕鸿魁是失势,不是失忆。
与此同时,她命心腹嬷嬷清点库房,人参、肉桂、燕窝等补药拿出来,随时熬煮。
送拜帖的人一个时辰后回来,说永嘉郡王的侍从官将拜帖送去宫中,永嘉郡王应下此事,史冠今下值就到。
第三件,清点家资。
燕家分大房、二房,早已经分家析产,只是大房人少,庶务由二房打理,趁燕鸿魁未死,应该把家产造册收回。
燕鸿运和儿子一听要清点家产,如丧考妣,将探病一事忘的一干二净,着急忙慌回去做假账。
第四件事,让分崩离析的燕家人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
儿子燕屹、女儿燕琢云,都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但都姓燕,应该同舟共济。
她排兵布阵,井井有条,是内宅中的豪杰,忙碌至傍晚时分,屁股还没在桌边坐定,就有婆子小跑着进来传信,说史冠金已到街口。
燕夫人马上起身,吩咐茶点送去三堂议事厅,又让婆子搬炉子、瓦罐、药材等物齐齐搬去,请史冠金带来的徒弟点视。
燕夫人一走,后院就安静了。
琢云和燕屹在四方桌边对坐,各自吃饭,纵然燕鸿魁发病,燕家无暇他顾,她也吃的谨慎,燕屹吃干笋泼肉,她也吃的津津有味,燕屹吃胜肉夹,她也吃的嘎嘣作响。
燕曜趴在后方榻上,后背伤处如同火炙,钻心剜骨,勉强喝了两口细粥,心里牵挂父亲,恨不能插着翅膀飞过去。
他对父亲的爱从未如此浓烈过。
父亲靠山、是权力的化身、是财富的来源,是他灵魂中的灵魂,是他的命。
他再愚笨也知道如果没有父亲,常仲景不会和他同桌吃饭,那些个女人——算上家里这只母老虎,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疼痛、悲伤、充满怒火——父亲眼看着要步入死亡,自己的儿子还这样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