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夹起酥骨鱼细嚼慢咽,没有咽下去就开口,声音听着黏黏糊糊:“燕家那个二姑娘,长的怎么样,也值得你下轿去和她闲谈。”
李玄麟汤匙放在嘴边,一股黏腻的腥味返上来,充斥在唇齿间,让他反胃,太子身上的龙涎香和饭菜气味搅合在一起,更加混乱浓郁,包裹住他的鼻子,刺探他的五脏六腑。
他脑子里浮现琢云的模样,哪怕伤风了也是劲劲的,像喷在刀上的烈酒,很辛辣。
岂止是美。
“不怎么样?”他手指头快把汤匙捏断,心里发狠,想掀桌子,脸色却很平淡:“逗个趣。”
太子若有所思地扔掉鱼头,笑道:“怎么个有趣法?太乙膏有趣?还是紫云膏另有寓意?”
李玄麟皱眉思索,放下汤匙:“大哥让臣弟细说,臣弟就说不出来,反倒觉得索然无味了。”
“既然索然无味,就丢下,一个奸生子,算什么东西,”太子放下筷子,内侍捧着茶水过来,他端起茶盏漱口,拿温热的帕子擦嘴,随手将帕子丢在红漆托盘上,“欧阳家的姑娘没福气,没过门就死了,我给你挑个新妇,这回好好挑。”
李玄麟漱完口,双手交握放在腹前:“大哥做主吧。”
太子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对李玄麟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李玄麟从不和姑娘多话,更不会在琐事上纠缠,“太乙膏”就显得很突兀。
“说说正事。”
他带着李玄麟踱步到后殿西次间,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拍拍身边让他坐,“燕鸿魁的位置你看我举荐谁合适?”
李玄麟没坐他身边,而是隔着一张榻几坐下,不脱鞋,香炉里的香烟扑到他身上,他一只手手肘撑在榻几上,手掌托着额头,一只手转佛珠,胃里面开始翻滚。
他低声道:“大哥心里属意谁?”
太子鼻尖既萦绕着自己的气味,又夹杂着李玄麟身上的“东阁藏春”之香,衣裳上花香气已淡,隐在清苦的木气之中。
他十二岁时,李玄麟四岁,母妃亡故,无人抚养,他就将李玄麟抱来东宫解闷,宫人询问用哪一种香给小皇子熏衣裳,他便选中这一款——他用的是天香龙涎,是定香之王,东阁是宰相居所,他为太子,李玄麟便做宰相吧。
这种气味几乎贯穿他的生命,带着回忆和陪伴,显得十分特殊。
他懒洋洋道:“我思来想去,也就那两三个人,只是和我常来常往的,太熟了,陛下那里看着不像样。”
李玄麟拿珠串抵住嘴唇,薄唇棱角分明,压迫出殷红颜色,片刻后他才道:“我们去推举,不管熟不熟悉,陛下都不会高兴,不如让常家或者陛下去定,等人定下来,再找口子往上攀。”
“是这个理,”太子剥个青皮橘子,把橘皮给他,“到时候叫刘童理一理这些细枝末节,他自称京都万事通,可别掉链子。”
橘子皮气味盖过太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和热气,压下他的作呕:“大哥放心,燕鸿魁防范的这么密不透风,不也有破绽,只要是人,都有破绽。”
太子笑道:“那你的破绽是什么?”
李玄麟轻声回答:“那必然是我的身体。”
太子叹了口气:“史冠今的老方子你要是肯用,也不会垮到这个地步,同样的药方,换个药引子而已,有什么干净不干净的。”
李玄麟沉默不语,太子只得岔开话:“燕家恐怕已经乱了,油盐不进的老东西,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