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白冷静地说道,“一系列大小一致的矩形骨牌相隔一小段距离直立放置成一列,推动第一张牌,撞击下一张,之后每张的倒下都由它前面的一张引起。现在,由我、由养蚕人还有更多后方战场上的同志筹谋的骨牌已经基本搭建就位了,而之后,我只需要做推倒第一张牌的那个人。当骨牌开始倒下,前方的战场最终会被影响,并且这个影响会摧枯拉朽,超越你此刻的想象。”
当话音落下,任少白这才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兰幼因却凝神看着他,眼睛里破天荒地没有他熟悉的嘲弄。
这就是为什么他能从颓然里走出来。他有了更重要的任务,如果成功了,他口中那个正义的、没有特权的、历史不会被遗忘的社会是不是就会早一步到来?
兰幼因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他、他们所追求的“信仰”,原来从来就不是非具象的东西。
“好吧,如果是这样……那我能做什么?”
兰幼因问。
任少白大吃一惊,又在转瞬间变得惊喜,他摸出自己今晚早些时候偷来的录音带:“这是通讯分台监听到的无线电信号,其中有几个是二厅发给在地特工的电报,我一时解不出来——但是难度应该不是很大!因为接收方不可能随身带不同的密码簿,所以我想一定是在原先的密码上做了变动。而我知道原先的密码,所以原本是想说不定自己花点时间可以破译出来,但既然你在这儿……”他拉过一张椅子,请人坐下的姿态可以称之为恭敬,“稍等,我去楼上拿录音机——”
兰幼因眯起了眼睛,道:“很难不怀疑,你这真的只是临时起意。”
“哎呀,这种细节就不要计较了嘛……”
关于徐蚌会战的概念第一次在国民党被提出,是在国防部的官邸会报上。刚从葫芦岛指挥东北战区回来的总统已经下定决心放弃郑州和开封,全部兵力东撤蚌埠以保卫徐州。但是过了两天,总统的想法又进了一步:国民军从徐州全面撤退到淮河南岸,利用河川构筑防御体系,待共产党军攻势受挫时,寻机击破。
这样的部署自然引起国防部内部的争议,从憩庐里出来的高层幕僚们一个个面色凝重,任少白跟在李鹤林后面,听到第四厅厅长在说:“老头子是不是迷信,担心重蹈项羽四面楚歌、被困垓下的覆辙?”
被刘邦灭了的西楚定都彭城,而彭城便是徐州的古称。
三厅长则无奈地摆摆手:“郑州、开封一失,徐州易攻难守,后方战线又长,也是实际的情况。”
“兵员粮弹补充确实是问题,但只恐怕徐州那边意见不统一。”
四厅长道。
“我看顾总参都很难说服,不过以徐州剿总的军事实力,对付粟裕的部队大概问题不大,但是刘伯承部要加进来就不好讲了。”
一厅长也参与了讨论。
“不是还有华中剿总的精锐吗?”
“呵,你觉得老头子还能调得动桂系吗?别忘了李副总统
李宗仁
一台上,小诸葛
白崇禧
就从国防部部长位置上下来,他要是趁这个机会报复,我是一点都不意外……”
任少白自从能够出入憩庐,就亲眼目睹了国防部的这些高级幕僚们在意见不统一时的阳奉阴违、各自为政,人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却又不敢与那个时常犯糊涂的统帅起正面冲突。结果就是在制定战略计划中拖拖拉拉,态度暧昧模糊,前线将领打仗打不打得赢,全都听天由命。
但任少白不信唯心论,他默默比较计算着未来淮海战场上的兵力部署和军事力量,彼时彼刻,没有人能有绝对的把握,带着解放长江以北坚定信念的共产党解放军,就一定能够在国民党军华中剿总和徐州剿总的包围下打出重围。
为何双方都觉得这是大决战时刻,便是因为变数随时可能发生,并不存在到手的胜利。
任少白不是能够制定作战计划的国防部一厅之长,也不是能带领一支部队起义的前线军长,但有时候,不是所谓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而是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长堤下,早已精心布置好了机关陷阱。
一直不曾参与同事讨论的李鹤林回到第二厅,通讯总台送来消息:各地谍报员均已回复,新密码投入使用。二厅代厅长的脸色终于有些缓和,现在,共军在淮海地区的行军动态,他们就能准确地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