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君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从兰幼因那儿听说了什么。难道她作为国防部内部人员,想要主动跟自己爆料?
思及此,朱颜君立刻用前台的电话拨通了沈彤留下的号码,在短暂的等待后,电话被接听。
“喂?”
电话那头果然是沈彤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只一个字,朱颜君便好像听出了一个多月前那个惊慌失措的夜晚不同的感觉。但是她没有多想,而是说道:“沈小姐,我是朱颜君。”
“朱记者!”
沈彤似乎很惊喜,又很急切,“我等了你一下午的电话——”
“请问有什么事吗?”
朱颜君问。
沈彤说:“我知道你在上海,我也知道你来这里的原因。”
朱颜君感到自己的左眼皮猛地一跳。
沈彤继续道:“但是你的行动已经引起人注意了,尤其是我在南京的单位。你知道我在哪里工作吧?”
“知道。”
朱颜君情不自禁地回答,并且意识到沈彤并不是来跟自己爆料新闻,而是来提醒她的安危的。她心中一紧,立刻想到难道是刚刚那个陆法官在来见自己之前就向上举报了她,他并非出自正义,而是给自己下圈套?
朱颜君进入报业不过几年,但也听说过不少记者遭到当局迫害的故事。此时,她显然已经被这种可能性吓着了,并且对电话那头来给她透露消息的沈彤深信不疑——她们曾经见过,自己还帮助过她,因此这一回,她自然也是来帮自己的。于是接下来,无论沈彤说什么,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对方的思路。
“你现在住在白云旅馆对不对?你得离开那里。”
“你是说,会有人对我不利?”
“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我才违反了规定告诉你这件事。”
沈彤的声音越发急促,“我现在也在上海,我可能有办法帮你,但你动作要快,我们要打一个时间差,错过了就难办了。”
“那我……我要做什么?”
从这一刻开始,朱颜君彻底失去了方寸。
挂了电话以后,她“咚咚咚”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收拾了东西,又“咚咚咚”下楼,在掌柜完全不好奇原因的情况下提前结账退房。然后,她按着刚刚电话里沈彤的指示,从后门出去,过马路、进入永安商场、穿过商场,从九江路的门出来,看到一个卖棒棒糖的小贩,问他买两粒粽子糖。
在给糖的时候,小贩同时还给了她一把钥匙,说:“你朋友在扬子饭店502号房间等你。”
如果不是从那通电话开始,朱颜君就被带入了沈彤营造出来的这种紧张节奏;如果不是兰幼因也在前几天拿着名片来找自己,让她下意识地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觉得她们都无歹意;如果不是那个夏夜她们三人共同逼退了那个讨人厌的上尉,使得她对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沈彤有种本能的信任……站在九江路和云南路交叉口的朱颜君,都不至于如此轻易地迈入扬子饭店的大门。
又或者,如果她在进电梯之前再慢一点,能够在前台打个电话,那么,等她上了五楼,自己用钥匙打开502房间的门,也不会就此陷入家人、同事、朋友眼中“人间蒸发”的状态。
第二天,她那个在当中医学徒的潜在消息源没有在约定的地点等到她;第三天,军事法庭的陆法官打电话给白云旅馆、《文汇报》南京分社,都没找到她的人;第四天,朱颜君的父母开始担心,找去碑亭巷的办公室,问他们女儿出差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第五天,报社编辑向警察厅报警,他们的主编和当家记者都失踪了,不是一起,而是分别……
然而在扬子饭店的前台和服务人员的印象里,几天前那位神色匆匆的小姐是自己走进来的,虽然此后再没有露过面,但反正她的房费都按时缴了,旅客在房间里干什么是自己的事,他们可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