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帝国权力的心脏,此刻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雕梁画栋的穹顶,琉璃宫灯垂落柔和而辉煌的光晕,将这座象征无上皇权的殿堂映照得庄严而华美。空气中弥漫着清雅昂贵的龙涎香气,混合着珍馐美馔的馥郁,编织出一种盛大、喜庆却又暗藏机锋的氛围。
接风宴设在紫宸宫主殿。女帝秦玲高踞于九阶丹陛之上的赤金龙椅,明黄凤袍在灯下流光溢彩,九旒冕冠的玉珠微微摇曳,遮不住那双洞察秋毫、俯瞰众生的凤眸。她唇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雍容笑意,既彰显着帝王的恩泽,又保持着云端之上的距离感。
丹陛之下,左右两侧长长的紫檀木案几排开,坐满了帝国中枢的文武重臣。人人身着最正式的朝服,神情恭谨肃穆,眼神却不时地、小心翼翼地瞥向御座右下首,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那里,并肩王孔衫端坐。
他已换下沾染风尘的玄色王袍,身着一袭同样深邃玄色、但面料更为轻柔、剪裁更显尊贵的常服王袍。袍服上没有张扬的九蟒,仅以极细密的暗金丝线勾勒出繁复的星图纹路,在宫灯下流转着内敛而神秘的光泽,如同他本人一般,沉静中透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他身姿笔挺,面容沉静如古井无波,只是偶尔举杯浅啜,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匍匐的百官,那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让每一个被扫视到的人都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垂下头去。
殿中,丝竹管弦悠扬奏响,身着霓裳的宫娥身姿曼妙,在铺陈着锦绣的地毯上翩翩起舞,水袖翻飞,如同彩蝶纷飞。珍馐佳肴流水般呈上,金樽玉盏盛满了琼浆玉液。
“臣等恭贺并肩王殿下平定北疆,拓土万里,功在社稷,彪炳千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率先起身,高举金杯,声音洪亮而激动,打破了殿中略显凝滞的气氛。
“恭贺王爷千岁!功在社稷,彪炳千秋!”
“王爷千岁神威盖世,实乃帝国柱石!”
“北疆一役,王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臣等钦服!”
霎时间,恭贺之声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涌向端坐的孔衫。颂词华丽,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每一个大臣都竭力表达着自己的敬畏与依附之意,试图在这位权势滔天的并肩王心中留下哪怕一丝印象。觥筹交错间,气氛似乎热烈到了顶点。
然而,在这片看似鼎沸的颂扬声浪中,孔衫始终保持着那份近乎冷漠的平静。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众人的朝贺。他手中的金杯很少举起,目光也极少在某个具体的臣子身上停留。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玄冰,无声无息地散发着寒气,让那表面的喧嚣始终无法触及真正的核心。
偶尔有胆大的勋贵或重臣,试图借着敬酒的机会上前攀谈几句,或试探性地提及某些朝中事务,孔衫也只是用最简洁、最平淡的语句回应,甚至只是微微颔首,眼神深邃难明。他那双平静的眼眸扫过之处,再热烈的奉承也会瞬间冷却,再机巧的试探也会消弭于无形。
大殿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在他周身形成一个奇异的、令人窒息的静默领域。群臣很快便意识到,这位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并肩王,其威势与难以接近的程度,似乎比出征前更甚。那北疆的血火硝烟,并未磨去他的棱角,反而将他淬炼得更加深沉莫测,如同一柄收入最名贵乌木鞘中的绝世利刃,锋芒内敛,却无人敢怀疑其出鞘时的惊天威能。
秦玲端坐龙椅之上,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她优雅地品着杯中御酒,凤眸在孔衫那沉静如渊的侧影与下方群臣或敬畏、或谄媚、或忐忑的神情间流转。她心中了然,这场盛宴,于孔衫而言,不过是踏回皇城权力场的第一步,是重新确认他无上地位的宣告。他不需要这些浮华的赞美,更不屑于此刻就卷入这些臣子的试探与站队。
她看着孔衫那几乎不沾酒水的金杯,看着他面对热情敬酒时那近乎淡漠的颔首,看着他周身那无形的、将喧嚣隔绝的“静域”,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骄傲与心疼的复杂光芒。骄傲于他的威仪深重,心疼于他背负的沉重与疏离。
就在这时,一位掌管帝国钱粮的户部侍郎,许是酒意上头,又或是急于表现,竟端着酒杯离席,踉跄着走到孔衫案前不远处,声音带着夸张的激动:
“王爷!北疆大捷,实乃旷古烁今!将士们浴血奋战,粮草辎重耗费甚巨,然户部上下夙兴夜寐,竭力筹措,不敢有丝毫懈怠,幸不辱命,未曾延误半分军机!此皆赖陛下洪福,王爷神威……”
他滔滔不绝,试图将后勤保障之功揽于己身,言语间不乏自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