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畔,巨大的青石之上。
丹盘膝而坐,兽王神剑横于膝前,暗沉的剑身倒映着粼粼波光。他熔金色的兽瞳不再有战场上的凶戾,如同两汪沉静的熔金湖泊,静静地注视着面前那片深邃的湖水。水汽氤氲,带着湖底淤泥特有的微腥和淡淡的水藻清香。
湖水深处,那片庞大的阴影越来越清晰。巨大的青黑色甲壳如同移动的礁石,缓缓浮上浅水区。两只如同门扇般的巨钳安静地沉在水底,边缘的锯齿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光。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对高高竖起的巨大复眼,此刻清晰地露出水面,如同两轮沉静的墨玉月亮,倒映着岸上丹的身影,也倒映着万载流转的沧桑。
“数万载岁月…弹指一挥。”丹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湖畔的宁静,带着一种跨越时光长河的厚重感,他熔金的瞳孔凝视着那双复眼,“青,真没想到…你竟还能归来。精元未灭,已是奇迹。”
“奇迹?”青那低沉浑厚、如同礁石摩擦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然,“不过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罢了。昔日的星海遨游,神魔争锋,俱往矣。如今,只剩这一方水土,一副甲壳。”它的声音里没有太多悲喜,只有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平静。
丹沉默了片刻,熔金的兽瞳扫过青那庞大如山岳、却又与西湖水脉隐隐相连的躯体,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为何…流落至此?这江南水乡,与你本源星海之力,似乎并不相容。”他能感觉到,青的气息虽然依旧磅礴,但核心深处那属于星海巨兽的狂放不羁,已被一种深沉、温润的水泽之力所包裹、调和。这不是简单的栖息,更像是…融合。
青巨大的复眼微微转动,仿佛在回溯那段遥远而模糊的记忆碎片。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波动:
“当年…神躯崩毁,星魂破碎。一缕最本源的精元,如同风中残烛,在时空乱流中飘荡,不知过了多少纪元…最终,感应到了一丝微弱的、同源的水元呼唤,才得以坠落此界,沉入这西湖之底。”它顿了顿,复眼中幽光流转,似乎在回忆那决定性的瞬间,“就在我精元即将彻底溃散,重归混沌之际…一个声音,直接在我残存的意志中响起…”
“什么声音?”丹的熔金瞳孔微微收缩,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一丝。
青的声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和宿命感,仿佛在复述神谕:
“它说——‘此方水域,灵脉将枯,神位空悬。汝身负水泽本源,精元虽残,神性犹存…可愿承接神牌,为西湖守护之神?永镇水脉,泽被一方?’”
丹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守护神?神牌?这与他所知的“青”的本性,几乎背道而驰!曾经的青,是遨游星海、吞噬星辰的混沌巨兽,何曾想过屈居一隅,担起守护之责?
“你就…答应了?”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
“答应?”青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如同闷雷滚过湖底,“当时的我,仅剩一缕随时会熄灭的气息,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那声音代表的,是此方天地最后的水源意志,是这片西湖无数生灵残存的祈求。它给了我一个存在的理由,一个延续的契机…一个重铸根基的可能。我…别无选择。”它的声音坦率而平静,并无被强迫的怨怼,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所以…你就与这西湖,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丹若有所思,熔金的兽瞳仿佛能穿透湖水,看到青那庞大甲壳之下,与西湖水脉、地底灵根紧密相连的无数能量丝线。青的力量不再是纯粹的星海凶煞,而是融入了西湖的温润、包容与生生不息。
“正是。”青缓缓道,巨大的蟹足在水中微微挪动,激起一圈圈涟漪,“那声音消散之际,一点蕴含着此方水脉核心法则、凝聚了无数信仰与期盼的‘神牌’,便融入了我残存的本源精元之中。自此,我便是西湖,西湖…便是我的一部分。荣枯相连,气运相依。”
丹沉默良久,熔金的兽瞳中光芒流转,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理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看来…是那位即将彻底消散的西湖神邸,在最后时刻,选中了你,将维系此方水脉生机的重担,连同最后的神牌本源,一同托付于你了。”他理解了青的“别无选择”,也明白了这看似机缘的背后,是何等沉重的责任与枷锁。这与其说是重生,不如说是一种延续,一种牺牲了部分“自我”的涅盘。
“是啊。”青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巨大的复眼望向湖心深处,仿佛在与那位早已消散的前任守护者隔空对话,“神牌是西湖的根基,也是我的枷锁,更是…我的新生。”
一时间,湖畔陷入了沉默。只有微风拂过柳梢的轻响,湖水拍岸的细语,以及湖底偶尔升起的细小气泡破裂的微声。
两个来自洪荒星海、跨越了无尽时光的古老存在,在这江南温柔的水乡岸边重逢。一个成了帝国并肩王手中最锋利的剑,杀戮与毁灭的象征;一个成了西湖水底的守护神只,宁静与生机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