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你一无所知,因为《山海经》里对蚼蚏只字未提,”章子群笑着回答之后,李芳才解释我问她名字的原因:“我这‘兰’字重了‘龚春兰’的名,再者还有‘龚兰’‘金兰焱’也是‘兰’字,我叹这各天下的父母,亦不相认识往来的,偏又都取了这么多同名,偏又都聚在了一处。因此想换个异样的名儿,恰好偶读到‘我爱幽兰异众芳’的诗句,故而增了名字‘李芳’,后来大家便依此名叫我。”
我疑云散开,觉得非常有意思,便把《山海经》的问题丢弃一边,嘻嘻道:“细细想来真是遍地兰草芳啊!难怪,他们都说王芳此前名叫‘王茹桂’,莫不是也以‘芳’代桂花之馨香?照此说来,岂不应了‘兰桂齐芳’的佳话。”
见我说到遍地兰草芳,龚春兰立即抢过话:“要我们都是花花草草的,难不成你就是那参天的梧桐了。”章子群话未出口便先笑出声来:“只这梧桐却是空了心的,梧桐空了心尚且长成高大样儿,要人空了心,那可怎么活法?”说着大家又哈哈笑起来,我脸顿时便红了大半去。
“空心倒也不怕,只怕是一颗木头的心、铁石的心,多半就浑浑噩噩潦度此生此世了,”李芳故作哀叹地摇摇头,随即又挑开了话题,“这可怎么说得通?我俩又不是一家子的儿女,倘或有机缘结了金兰之情,虽有兰桂之名,本就碌碌之身,也不见得蕊绽齐芳吧!”
“这你就过谦了!”张吴宇说,“我们这群女学生中,论品貌才学,言谈举止,还真除你无人敢言第一呢!”
“你也拿我取笑,”李芳嗔怒道。
我看看张吴宇问:“你只会说别人,却不知你的名字又何解?倘或……”
“恐怕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吧!”章子群忙阻止,待我写写看,说着便取出纸笔来,匆忙写了字藏好。
“我也猜中了,待我也写一个看看,”李芳笑着,章子群写完之后,便把空纸笔递给她。两人随将写好的纸卷好撰在掌心,等我说话。
我便伸手指在杯子里醮了水,顺手在桌面写了个“冉”字。
张吴宇看看说:“倘或名字用这‘冉’字,也是不错,只不知何解?”
“吴宇音同无雨,无雨即晴,唐杜甫有‘地晴丝冉冉’句,故而想到这‘冉’字上来,”我说,“二位可有猜着的?”
李芳和章子群都把纸摊开来,上面也各写了个“霞”字和“静”字,霞本非雨,却又带了“雨”字来,我们便都可理解,只可惜重了王丽霞的名。李芳把写的静字推到棋盘中间说:“也是杜老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无声之雨,不合当一个‘静’字?”
“其实你们都错了,”张吴宇笑着说,“用谐音的‘无’字和‘雨’字就是牵强,应为‘吴地遍玉宇’的‘吴宇’。”
李芳听此,便笑道:“浣纱台上妩媚生,姑苏烟雨何多情?”然后慢悠悠地念:“天吴建宇翎空翔,扶桑城里显文章。若问明日远途事,须逢难后会二王。”正不亦乐乎,忽见两人并肩嘀咕着从曲径处走来。
“是周雨江和敖登录来了,”龚春兰看着走近的人说完,捏起一颗黑子啪地打到棋盘上,“这一片现在尽归我所有了,你还是认输吧!”
周雨江和敖登录进了亭子,一左一右将我挤在中间坐下。
“听说昨晚你们寝室好不热闹,大半夜还弄得翻了天似的,发生了什么?”李芳问新来的两人。
“没有的事情,我们寝室一向安静得很,”周雨江回答,又看看我,叹道,“害得我们在足球场、食堂找了两圈,原来你和她们在这里,”然后让出石凳子去站在外面。
“你这是为何?虽挤点,但三个人完全坐得下呀!”我问。
“是廖老师叫我们来找你到她办公室去的,”敖登录说,“你快去,我们好宽宽松松的坐哦。”
听说廖老师找,我正要收书走,章子群喝道:“书留下,人走。”
我吱支吾吾。
“怕我们不还你呀?”李芳也说,“先留下我们看看,上晚课就给你带去,反正你到廖老师那儿也看不成,还白糟蹋了你拿书的力气。”
“什么书?”敖登录拿过来看看,接着放回桌上,“《山海经》,这样神神怪怪的书你们也看,难怪说寝室发生了莫名其妙的事呢!我看这样下去,你们就会满世界地寻找什么穿胸国、朝阳谷、毛民国了。”
“你不也看?要不怎么知道这些?”章子群把书紧紧攥在手里。
我自知是拗不过的,只得答应了先给她们看,两手空空离开。想想本是寻地方看书的,书没看成,倒让别人把书给拿去了,又笑起来,慢悠地往前走,不觉已到了廖老师的办公楼上。
办公室门没关,我缩手缩脚走到门边。
一扇四折屏风把办公室隔成内外两间,黑枣色屏风上分别描金画着精卫填海、公工怒触不周山、夸父追日和竖亥量大地四个故事,我进到外间,呆呆地欣赏这四扇屏。面前暖炉上烧着的水在滚滚冒出热气,屏风那面却是哗啦啦地响。“快进来,水开了顺便也提进来一下,”廖老师歪着头伸过屏风这边来喊,“就你一个人?”
我提着水壶穿过屏风,见唐仁平、况时惠和陈春燕正在安静地帮廖老师裁画纸,分广告颜料、素描笔。都忙得什么似的,根本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