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家……又是老问题……母亲抱怨父亲只关心生意……父亲觉得夫人开销无度……”声音很快低下去。
我开始好奇琳达·里德尔性格与家庭的关系,将琳达视为一个需要解析的复杂系统,她的言行、情绪、服饰细节都是输入的数据。
周期性出现的细微伤痕是数据A。某个周一,琳达的手腕或小臂上会有淡淡的、不明显的青紫色痕迹,她佩戴新的手镯来掩饰。按照以往,她会炫耀自己的手镯,但那次,她看着自己的新手镯,一言不发。痕迹的形状和位置,排除了运动意外碰撞的可能,更符合被用力抓握或挤压的特征。
对声音的过度反应时数据B。课间,后排男生嬉闹时撞翻铁质铅笔盒,大多数同学只是吓了一跳,旋即恢复。但琳达的反应是全身颤抖,脸色瞬间苍白,持续了好几秒才镇定下来。我曾在一本书籍上看到过,对突然响声的反应,往往与长期处于不可预测的暴力环境有关。
矛盾的家庭信息是数据点C。她时而炫耀父亲带她参加的宴会,时而又在作文中模糊提及“家庭的阴影”和“夜晚的争吵”。外语课上关于“我的家庭”的课堂内自由讨论中,她语气生硬打断对方关于父母的话题,夸耀家里新买的地毯,转移话题的速度快得不自然。
母亲的形象是数据点D。在学校活动那一次,我见过她的母亲。老师交谈时,她姿态谦卑,有些畏缩,与琳达描述中“父亲生意场上光彩照人的伴侣”形象不符。我注意到她颈部系着一条与季节不符的丝巾,在她偶尔抬手调整丝巾间,我瞥见边缘遮掩着一小片未完全消退的暗红色痕迹。
将离散的数据点连接起来,假设逐渐成形。
琳达的家庭,表面上权势煊赫,内里却充满矛盾。父亲作为家庭财富和权力的来源,同时也是家庭内部暴力的施加者。伤痕、母亲掩饰的痕迹、琳达对声响的恐惧,指向这一点。母亲为了维持表面光鲜而默默忍受的状态,这解释了她的憔悴。
琳达可能自身也偶尔成为父亲怒气的对象,长期生活在一种对父亲喜怒无常的恐惧中。
恐惧扭曲了她的成长。她继承了父亲权力逻辑的部分,用傲慢和贬低来建立虚假的优越感,模仿着“强者”的姿态。但她内心的不安全感和自卑需要不断从外界获取认可来填补。她无法挑战父亲的权威,将这份积压的怨愤和不安,转向了看似更安全的“目标”。
我尽量远离她,而非和她主动交流。因为只要她家庭内部的压力源持续存在,她对我的敌意就不会消失。
我掌握了她的“公式”后,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我的书本和公式上,那里才是我的堡垒。
就这样,我和她没有发生过什么正面的矛盾,度过了一个学期,直到期末考试。
离数学期末考试还有半个小时,这个时间上厕所最佳。考试过程中不会尿急,并且在这个时间厕所不拥挤。
我整理好衣裙,准备推开厕所的隔间门。
金属薄片划过木门的,而后是扣合“咔哒”的轻响。
门外金属插销被她扣上了。
“这回数学第一该换人的。我拿不到,你也别想拿到。”
琳达·里德尔。
她平时有50%的注意力在挑刺和找我的缺点上。如果她把这些注意力放在数学上,她也不至于数学不及格。
满分需要天赋,及格只需要努力。她没有天赋,也不努力。
从厕所里走出去是当务之急。惊慌无用,只会满足琳达的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