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黑钉尚未落下,主祭手腕刚要发力,他周围的空气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提前掐了一下,骤然变得凝滞。一个温和的、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别乱钉。”
主祭浑身一抖,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台上,手里的黑钉“当啷”一声掉落在木地板上,又滚了几圈,一直掉到台下的台阶边缘。
人群“哗”的一声,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
顾行站在木台后方半步的阴影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干净的手腕。他的手也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他的眼神更是清澈干净,像一汪山泉,与眼前这混乱诡异的场面格格不入。他看着跪地发抖的主祭,语气依旧平和:“你们玩这个,会死。”这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听到的人脊背发凉。
主祭脸白得像纸,磕头如捣蒜:“大人!大人救我!小人知错了!求大人指点一条明路!”
顾行笑得更温和了,摇了摇头:“学不来。”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那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又似乎将每个人都看在了眼里。最后,他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人群边缘的清风身上,停顿了大约一息的时间,然后,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朝着清风的方向,向上拱了拱手,动作标准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正式的会见:“清风。”
清风也回了一个拱手礼,脸上的笑容懒洋洋的,带着点痞气:“白川。”
这两个名字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让整个广场炸开了锅!“啊——”“是河口的话事人白川!”“还有红枫的清风!”“他们怎么……”“天啊,今天这热闹大了!”惊呼声、议论声、抽气声响成一片。谁也没想到,这场拙劣的“请神仪式”,竟然把城里最不好惹的两尊大佛都给引了出来,而且看样子,两人之间还透着一种诡异的熟稔。
顾行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维持不住,但他很快又压了回去,笑容依旧温和,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无奈:“你叫全了。这回你赢。”他指的是清风直接叫出了他现实中或是某个更深层身份的名字“白川”。
清风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局。你也叫了我的舟。”“舟”显然是清风的另一个称呼或本名。两人隔着喧嚣鼎沸的人海,语气平淡地对话,仿佛周围的一切骚动都与他们无关,像是在自家屋檐下闲聊家常。
与他们二人的“平静”相比,红枫和河口两方的人马则明显绷紧了神经。林策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燕刀也微微调整了站姿。河口那边跟随顾行而来的人,同样眼神警惕。纪澜也在场,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广场另一侧的一个高台阶上,双手负后,脸色冰冷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动作,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几步。
顾行不再看清风,转向还跪在地上发抖的主祭,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合上。散了。”
主祭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来,手忙脚乱地将那个打开一寸缝隙的黑箱子盖子“砰”地一声合紧。随着箱子闭合,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压抑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人群顿时骂声四起。“骗子!”“退钱!”“搞什么鬼!浪费老子时间!”有人愤怒地冲上台,一脚踹翻了摆放箱子的高案,香炉符纸撒了一地。场面一度有些失控。红枫那边的人动了动,似乎想上前维持秩序,林策却抬手虚压了一下,低声道:“不用。让他们吵。”这种混乱,有时候反而是更好的掩护。
顾行从台后的阴影里缓步走出,路过栏杆时,手背随意地在木质栏杆上拍了一下,发出轻轻的“啪”声。他眼神平静地收束着全场,然后径直朝着清风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他走到清风面前三步远处站定,看着清风,脸上还是那种温和的笑,只是话语内容却带着锋刃:“你在我地界戏我。该罚。”他说的是清风刚才干扰“请神仪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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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笑,毫不退缩地对上他的目光:“你昨晚没打完。该补。”他指的是之前两人可能有过的一场未尽的较量。
“今晚。”顾行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行。”清风点头,“到村口。”他指的是红枫据点外的村子。
“我选地。”顾行笑了一下,目光扫过清风身后的黎瓷,又落回清风脸上,“老槐树。”那棵位于村口古道旁、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槐树,是附近一带一个颇有名的地点,据说有些邪乎。
“嗯。”没等清风回答,他身侧的黎瓷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地点。
顾行看了她一眼,眼神几不可察地收敛了些,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到时候,少说话。”这话是对黎瓷的警告,或者说,是提醒。
黎瓷没答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仿佛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