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爪撕裂道场壁垒的刺耳声响犹在耳畔,混沌古神贪婪的意念波动如冰锥刺入神魂。星光门户在李青身后急速合拢,将璇玑仙子那声凄厉的“李青”与道场中爆发的混乱轰鸣隔绝在外。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刘镇东锄头化龙迎向巨爪的决绝背影,是清微道君燃烧本源布阵时苍老而悲壮的面容,是守拙老人洒出毕生丹药时颤抖的双手,是星璇阁主星光崩碎却不肯退后半步的倔强。
然后,是无尽的坠落与撕扯。
星光门户之后,并非坦途。李青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疯狂旋转的、由亿万道流光组成的漩涡。那不是寻常的传送,而是时空被粗暴地折叠、撕碎、再重组。每一道流光都映照着一幅破碎的画面:有古战场神魔喋血,有仙宫崩塌星河倒悬,有文明兴起湮灭,有生灵悲欢离合……这是心灯界外围无序的时空乱流,是隔绝内外的天然屏障。
怀中的心灯虚影明灭不定,灯焰收缩如豆,勉力撑开三尺微光,护住李青周身。但时空乱流的撕扯之力远超想象,李青感到自己的道体在崩解,神魂仿佛要被拉成细丝。紫府内的混沌幼苗疯狂摇曳,根系深深扎入道基,释放出混沌之气修补损伤,新生道场的力量也被引动,在体表形成一层微薄的混沌光膜,与心灯光芒交融,才堪堪抵住这恐怖的撕扯。
不知在黑暗中翻滚坠落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万年。终于,脚下一实,并非坚硬的触感,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踏入水面的绵软,却又带着托举之力。
李青踉跄站稳,睁眼望去,不由屏息。
眼前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琉璃之海。海水澄澈透明,一眼可望见极深之处,但那深处并非幽暗,而是更为璀璨迷离的、层层叠叠的灯火之光。海面平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朦胧光晕的天空。而海中,悬浮着、沉浮着、旋转着难以计数的灯。
灯的形状千奇百怪:有古朴的青铜油灯,灯焰如豆;有华丽的宫灯,流转着七彩光华;有简朴的纸灯笼,散发着温暖微光;有狰狞的兽首灯,焰心跃动着血色;也有完全由光影构成、没有实质灯体的奇特种灯。大的如山岳,光芒万丈,映照一方海域;小的如萤火,明灭飘摇,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有的灯崭新如初,焰心炽烈;有的灯残破不堪,灯油将尽,灯焰微弱。
每一盏灯,都散发出独一无二的气息与韵律。慈悲的、暴戾的、睿智的、愚痴的、仁爱的、贪婪的、喜悦的、悲伤的、绝望的、希望的……仿佛世间一切有情众生的心念、情绪、记忆、乃至道韵,都凝聚成了这样一盏灯,沉浮在这片琉璃心海之中。无数气息交织混杂,形成一种庞杂、浩瀚、直击灵魂的“念”之潮汐,无声地冲刷着一切闯入者。
李青低头,看向如镜的海面。海面下,他的倒影清晰无比,但倒影手中托着的,并非实物,而是那盏心灯虚影的倒影。只是这倒影的灯焰中,缠绕着一缕与他紫府混沌幼苗同源的、灰蒙蒙的气息,在这片纯粹由各种“心念”之灯构成的琉璃海中,显得格外刺眼与格格不入。
“来者何人,擅闯心灯海?”
声音平和,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从海天相接的每一个方向同时传来,直接响在心底。
李青倏然抬头。只见极远处,平静的海面突然隆起,一座完全由洁白无瑕的玉石砌成的巨型灯台,缓缓升起。灯台高耸,仿佛接天连地。灯台顶端,站着一位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着毫无纹饰的朴素灰袍,手中提着一盏八角琉璃灯。灯体晶莹剔透,内中灯光温润柔和,并不刺目,却将老者周身映照得纤毫毕现,更将他身后那片海域的万千灯火都比了下去。他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片琉璃心海融为一体,是这片“念”之世界的中心与主宰。
但李青紫府中的混沌幼苗,却在老者出现的瞬间,剧烈震颤起来,传递出的并非敌意,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强烈的警惕、深沉的悲哀,还有一丝……孺慕?
李青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持晚辈礼,微微躬身:“晚辈李青,受心灯指引,穿越无序之地,特来拜会心灯界。”
“心灯指引?”老者的目光落在李青怀中那盏黯淡的心灯虚影上,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那是一种糅合了追忆、审视、疑惑乃至一丝痛楚的复杂神色,“残缺至此的心灯……还有这不该存在的……混沌气息。你是太初的传人?”
“正是。家师太初道尊。”李青坦然承认,同时全神戒备。这老者给他的感觉,比清微道君更深不可测,比星璇阁主更浩瀚飘渺,甚至比那混沌古神,多了一份沉淀万古的沧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正统”与“根源”感。
“第七代守灯人,琉璃。”老者——琉璃老人,提着灯,一步踏出灯台。他脚下,琉璃海水自动凝聚,化作一盏盏凝实的琉璃灯,托着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地向李青走来。每一步落下,海面都荡开一圈柔和的涟漪,涟漪所过,万千心灯的焰光都随之轻轻摇曳,仿佛在朝拜。“你来得,不是时候。或者说,你本就不该来。心灯界……已然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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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变?前辈何意?心灯界为何生变?叛……又是何意?”李青紧紧抓住之前心灯虚影中传出的那个“叛”字,追问的同时,神念如蛛网般散开,感应着这片琉璃海的每一丝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