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布置落空,如李靖自言,这是他头次领兵出征,而此谋又是他此战的头一谋,则如果落空,首战便显失算,对其在军中的威望,恐非好事。他深得李善道厚爱,对李善道忠心不二,知道李善道对李靖的重视,并且出任李靖的长史后,李靖不以他年轻、非高门子弟而有轻视,相反很尊重他,以礼相待,他对李靖也很有好感,是以不免便於此时,因此替李靖悬心。
李靖放下手中文书,却仍从容不迫之态,他温声说道:“宾王,不必着急。你且坐下。”转看了眼一旁的柳亨,“长夜漫漫,不如你与记室对弈一局,我来观战,差堪消遣,何如?”
柳亨出自河东柳氏,下围棋是个高手。
从吏便取来棋枰、棋子。
马周无奈,只得强打精神坐下。
两人刚布下几子,帐外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被亲兵放入,几名斥候冲入帐内,为首一人脸颊冻得通红,眉毛胡须都结着白霜,难掩兴奋,单膝跪地,急声禀道,——话声也被冻得不太利索:“禀大将军!城东!城东有动静!约莫百余人,正从城头缒绳而下!”
“当真?”马周霍然起身,大喜之下,脱口问道,“带队贼将何人?”
话一出口,便知失言。夜色深沉,并且缒城而下,岂会打旗号?
柳亨反应极快,接口说道:“城东而出?城东正对我中军大营。这是奔着大将军来的!胆大包天,必是孟啖鬼无疑!”
李靖抚须而笑,抚掌说道:“奔中军来也好,倒省了擒获他后,再送来中军的麻烦,”
令斥候下去休息,便令召屈突檀越、韦千里。
两将赶到。听了李靖转述的城东贼出的敌情,却他两人等了这半夜,也都已是疑心李靖谋料错了,却见真如李靖所料,登时又惊又喜,摩拳擦掌,齐声叫道:“大将军谋算如神!”
李靖言简意赅,令道:“按先前部署。切记,不论贼首将是否孟啖鬼,务必生擒,不可杀害。”
“末将领命!”二将抱拳应诺,转身掀帘,大步而出,没入帐外凛冽的寒夜。
……
夜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百余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滑下济阴城东的城墙,渡过护城河,在一片枯草丛中聚拢。
几条汉子围拢在一个魁梧身影周围,禀报:“将军,左队齐了!”
“右队齐了!”
这魁梧壮将,正是孟啖鬼。
他一身精甲,外罩黑色斗篷,以掩身形,二话不说,朝东面远处汉营一指,令道:“分头去左、右两营传令:待俺们这边得手,即就杀出,趁乱进斗,擒杀李靖者,赏千金,封侯!”
分出两人前去传令。
孟啖鬼一挥手,带着余下众人,向汉营中军方向潜行。
借着地形、夜色疾行,很快摸近了汉营。一路上,几乎不见巡逻、岗哨。孟啖鬼啐了口,轻蔑地说道:“甚么鸟厮,不知兵略至此!”众人皆精神百倍,就向内继续摸进。
摸进到营区外围,但见营墙不高,有些地方营墙还没合拢,胡乱差了些木栅充数。
向内望去,黑灯瞎火,很少火光,约略可见帐篷连绵,不闻声响,偶有远处传来的马嘶、犬吠。——军中也有狗,有的是将领所养,有的如后世的军犬。
见得此状,孟啖鬼胆气更雄,当先从一个矮木栅豁口处翻过。
百余敢死士紧随而入。
营墙与帐篷区之间,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系预留的校场、缓冲地带,约数百步远近。
孟啖鬼提刀在手,盯紧前边黑黢黢的帐区,低吼一声:“随俺来!直取中军帐!”
率先向那片帐篷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