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永林之前一直在苦口婆心地给胡晓云做思想工作,劝她尽快离婚。可从胡晓云刚才这番话里,他听出了弦外之音:要是自己被组织调查、拿下了,那他们俩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胡晓云说不定就扛不住,会全盘托出。想到这儿,齐永林心里一阵烦躁。
齐永林和林华西平日里交集甚少,就算在自己担任市长的那段风光日子里,他也没怎么把这个从省煤炭局调过来的落魄纪委书记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纪委书记在整个市委班子里,并不算是手握实权的关键人物。真正在班子里掌握核心权力、能左右局势的,除了市委书记和市长、副书记之外,也就是组织部长以及政法委书记了。但眼下,为了胡晓云,也为了自己,齐永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拨通了林华西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听筒里传来林华西那沉稳的声音:“喂,哪位啊?”
齐永林强挤出一丝笑容,尽管对方看不到,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热情些,说道:“华西同志,我是齐永林啊。”
电话那头,林华西的回应很是平和:“永林同志。”
“永林同志”这四个字,依照党章规定,本是党内最规范的称呼,党内同志之间理应一律如此相称。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在官场的日常交流中,“同志”这个称呼渐渐变得生分起来,大家潜移默化地形成了一种习惯,除非在一些极为正式、庄重的场合,平时相互之间都更倾向于称呼姓名加职务。就拿此刻来说,按常理,林华西应当尊称齐永林一声“齐市长”或者“齐书记”才对。
在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林华西其实也有过短暂的犹豫。喊“齐市长”吧,齐永林早已卸任市长之职,不太合适;喊“齐顾问”,又觉得太过拗口,实在喊不出口;要是喊“老领导”,林华西又觉得有点谄媚之嫌,毕竟自己来东原任职时间不长,日常工作汇报大多是向市委书记钟毅,和齐永林平时也就是点头之交,关系并不亲近。
齐永林此刻哪有心思在称呼上纠结,他赶忙直截了当地将自己打电话的意图向林华西说明,核心意思就一句话: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希望林华西能网开一面,别让工业开发区的同志去军分区招待所。
林华西听后,带着一丝疑惑反问道:“这可是上级通知安排的,怎么,您现在分管工业开发区了?”
林华西这句话,犹如一把尖锐的刀,直直戳中齐永林的痛处。他心里清楚,自己虽挂着市政府特别顾问的名号,享受着副厅级的待遇,可实际上在整个市政府体系里,没有分管任何具体工作,就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职。林华西这话,明摆着是在明知故问,故意给自己难堪。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齐永林强忍着内心的不悦,说道:“哎呀,华西同志,你是知道的,工业开发区是我在当市长的时候一手创建起来的,我在那儿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啊。如今,我和工业开发区的同志们都在光明区政府老院儿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是邻居了。大家都是革命同志,有什么问题不能在办公室里心平气和地谈,非得去军分区招待所吗?”
林华西倒也坦诚,说道:“永林同志,事情是这样的,在哪儿谈话其实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相关人员得如实交代问题。现在工业开发区的同志,对有些问题遮遮掩掩,没说清楚、没说明白。如果他们现在能主动、坦诚地向组织交代清楚,我看,不去招待所那边也不是不可以。最要紧的是,他们不能把组织的问询当儿戏,得端正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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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永林接着说道:“那这样,我让晓云同志亲自到您办公室去,当面向您解释说明,您看怎么样?”
林华西回应道:“这个倒不用。市委钟书记对这件事极为重视,专门点将,指定让郑成刚同志负责对接。如果晓云同志在之前的回答中有什么遗漏或者需要补充的地方,她直接跟郑成刚同志联系嘛。至于郑成刚同志后续怎么安排,我也不好过多干涉,你说对吧,永林同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齐永林也明白再僵持下去也没意义。挂断电话后,他对胡晓云说道:“这样,你马上给郑成刚联系一下。我现在立刻去市委大院,找唐瑞林。我就不信了,唐瑞林会不给我这个面子。要是唐瑞林那儿说不通,我再去找邓牧为,实在不行,我就去找钟毅,一个一个找过去,我就不相信市委的同志都是墙头草,一点情面都不讲。”
说着,齐永林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胡晓云见状,也急忙起身,快步走到齐永林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胆怯,说道:“领导,我真的有点害怕呀。”
齐永林轻轻拍了拍胡晓云的手,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实在不行,我就去省委找领导反映情况。不就是一张报价单的事儿嘛,就算有问题,也不至于上升到犯罪的程度。要是有人想借此上纲上线,那明显就是在打击报复干部,我绝不答应。”
安抚好胡晓云后,齐永林快步走出办公室,赶赴市委大院。抵达市委大院后,他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大院里的小花园。花园中,一排排冬青整齐排列,周围的花草在寒风中早已枯萎凋零,唯有这冬青,绿意盎然,在萧瑟的冬日里,为市委大院点缀出一抹生机,一道道绿墙般的冬青,让整个大院多了几分灵动与活力。
齐永林抖了抖身上的风衣,整了整衣领,迈着略显急促的步伐走向电梯,按下了前往七楼的按钮。如今,他在市委大院里还保留着一间小办公室,不过在五楼。当年他担任市长的时候,出于“七上八下”这种传统说法的考虑,特意将七楼设为常委办公室,没成想,上去的人不少,自己确是下来了。电梯门缓缓打开,他走进电梯,随着电梯缓缓上升,他的心情也愈发忐忑。
来到七楼的办公室走廊,走廊里灯光亮堂,却安静得有些压抑。齐永林的皮鞋敲击着地板,发出“踏踏”的声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仿佛敲在他自己的心上。很快,他来到了唐瑞林的办公室门前,伸手用力推了推门,发现门被反锁着。他凑近门,侧耳细听,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就在这时,秘书室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年轻小伙子。齐永林瞧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断定他是新来的。而这年轻人似乎也不认识齐永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礼貌地问道:“您找唐市长?”
齐永林听到唐市长三个字,心里有些发酸,抬头看向年轻人,问道:“唐市长在不在啊?”
年轻人接着问道:“您是哪位啊?有没有提前预约?”
齐永林从政多年,自从当了市长过后,还从来没被人这么问过,眉头瞬间微微皱起,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差点就想发作,摆一摆市政府特别顾问的架子。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何必跟一个新来的年轻人计较,徒增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