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重病畏冷,知晓内情的太医们忧心少了炭火让皇帝着凉,自己就更加罪在不赦了,太医院特意提出了皇帝的取暖需要再加强一事。嬿婉自然无有不应的。
如今寝殿中靠近四角的位置都堆了炭盆,兴许是何处的药扣了,才有这样浓稠而艰涩的苦味。叫人疑心若是在此处再多待几个时辰,兴许就要被这股药的苦味腌渍入味了。
稍间和寝殿间只用了花罩隔开,婉妃就坐在花罩的高脚几上,神色木然,晋嫔更是歪在了稍间的榻上,仰头望天,沉默不语。
还是嬿婉进来了,两个人才起身请安。
嬿婉颔首示意二人平身,和颜悦色道:“辛苦你们了。”
婉妃心中记挂着大阿哥,偏偏皇帝有言在先,她这两日都困在这延禧宫中,连儿子的消息都不好探问,心中难免焦躁。此刻见了嬿婉,就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带着期待和祈求地望着她。
嬿婉对她微微点头道:“大阿哥知晓皇上病倒后急匆匆往回赶,自己受寒病得起不来身,本宫已经派了太医去诊治,婉妃你也不必担心。”
婉妃便知晓大阿哥病得起不来身是假,拖延回京的时间是真,而大阿哥的心意也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嬿婉和五阿哥,两人都并未因为皇帝的安排对大阿哥生疑,否则皇后娘娘也不会特意与她说这一番话。
如此,心中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热意从鼻腔涌到眼底,婉妃拼命眨眼才止住了要倾泻而出的滚烫液体,笑中带泪行了一礼道:“多谢皇后娘娘,有皇后娘娘看顾永璜,臣妾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真正谢的是什么,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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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嫔行过礼后没再往这边看,眼神不受控制的穿过勾起了帷幕的明厅,落到了不远处影影绰绰可见的小人儿身上上。
她刚入宫时眼高于顶,与宫中妃嫔都算不得交好,失宠后便更是少出景阳宫了。除了在年节的宫宴上,与皇子皇女们相见的机会极少,这次还是头一回这样久的能瞧见年幼的孩子。
孩子。
健康的有生命力的孩子。
晋嫔瞧着如菩萨座下金童一般精致机敏的九阿哥,没褪去婴儿肥,白嫩的手上还带着肉窝窝的十三阿哥,心中后知后觉地泛起苦意来。
若是她的十阿哥还活着,那年纪就恰好在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之间,不知道如今会是怎样的翩翩小少年,他们母子是不是会如九阿哥和皇后娘娘一般母子情深。
当年她若是没有生出想取代姑姑当皇后、想打倒永寿宫的心思,安心养胎,若是乌拉那拉氏没有在她孕期生事,那她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平安降生,顺利长大了?
要知道姑姑孝贤皇后和如今的皇后娘娘都不是会残害皇嗣之人,宫中生下来的阿哥公主们大多平安长成了。
她在自悔自责之余,心中的乌拉那拉氏的恨意也是日渐浓重。
晋嫔上前半步,对着嬿婉一福道:“皇后娘娘,乌拉那拉氏残害回疆公主,又与太监写信折花吃对食,禁足在延禧宫的时候还不知道出过什么事儿呢,实在滑天下之大稽,辱及皇家尊严!皇上本就要赐死她,如今她罪上加罪,还求皇后娘娘从严处置!”
皇帝已经醒了,她这话也并没有太控制音量,想听不见也难,寝殿中很快传来了响动。
甜白釉的茶盏摔在地上,声音清脆悦耳。
嬿婉心中好笑,晋嫔这话可真是往皇帝伤口上狠戳,猛踩瘸子那条断腿啊,瞧瞧这用词,“吃对食”,多快准狠,直戳人肺管子。年少背弃家族、不选三阿哥选自己的痴心人,如今背弃他宁可跟太监吃对食,这怕不是皇帝醒了也要将人气厥了过去。
尤其晋嫔还狠狠提醒了皇帝另一点,可是皇帝自己令凌云彻进了延禧宫当太监,是皇帝自己下旨将两人禁足在一块儿方便吃对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