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行说着这话,目睹扶宁神色,心中忧虑沉重更是无法抑制,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师妹,我动身前曾见过掌门师太,她老人家亦希望你回到峨眉,无论。。。。。。”
“师兄,师父与师叔护我疼我,我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祸及整个峨眉。”
扶宁不等张正行说完,已经出言打断,只见她定定朝对方看去,“师兄明白的。”
张正行自然明白,甚至或许他在话未出口之前,便已猜到对方答案。毕竟从某一角度而言,他与扶宁实则可算是同类人。假若今日换了自己,张正行扪心自问,他应当也会与对方做出同样的选择。
于是,事已至此,一切好似已劝无可劝。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只有冷雨兀自不停,穿透衣物、浸湿人心。
扶宁垂下眼去,收剑归鞘,剑柄处挂有一串红色剑穗,正随着她此番动作轻轻晃动。
峨眉弟子十五岁“定剑”,扶宁还记得昔年金顶之上自己收到这串随信所赠的剑穗时是如何欣喜雀跃。武当少掌门天赋过人、少年老成,大约没有人会想到,他曾在三清殿前祈福三日,亲手编了这串剑穗,只为替她求一句“剑道大成、平安喜乐”。
可惜时移世易,他们都各有命运。
这世间许多事情,往往还未曾开始便已不得不结束。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扶宁握着剑鞘的手用力收紧,一句道别哽在喉间,同样也无从说起。
张正行自然也看到了那串剑穗,只见他静默片刻,神色之间突然显出某种难言的悲痛与挣扎来。
两人四目相对,眼看着扶宁脚下稍动,似要离开,张正行这才周身一震,好似倏然回过神来一般。只见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伸出手去,隔着衣衫一把拉住对方小臂,张正行同样被雨淋得狼狈,然而此时此刻,却见他反倒笑了笑,眉眼间竟显出几分不管不顾的疏狂与坚决来:“师妹打算前往何处?”
“我同师妹一道”——张正行后半句话并未出口,但正如他先前能领会扶宁所言,当此时刻,扶宁也几乎是立时便已领会到对方话中的未竟之意。
眼泪终于不再受控,扶宁感觉到自己眼前有片刻朦胧,她睁大双眼努力看去,就见张正行似有些无措,想要伸手替她将眼泪抹去却又碍于礼数不敢妄动,只望向她的视线比春雨更柔,其中怜惜与心疼显而易见。
两人都是守礼持重之人,张正行面对扶宁,更是从来都进退小心,一串剑穗、几封切磋剑术的书信、一句亲近些的“师妹”大约便已是他往日所有情意的外露。就连到了此刻,他下定决心抛弃一切,要守在扶宁左右,也只是近乎轻描淡写地问一句“师妹打算前往何处”。
他是端方君子,不以情意唐突人,在对方危难之际,也慎之又慎,只字不提情意束缚人。
可恰是此情此意,扶宁又怎能接受?
雨声簌簌,时间久了,便仿佛落在人心间。
扶宁退后两步,挣脱张正行手掌,而后将那串剑穗解下,只见她抬目看去,眸中湿润不再,抬手抱拳道:“扶宁多谢师兄一路护持,”正如许多事情不必言明,他们也总能互相领会。实则自见到对方现身起,扶宁便已猜到,自己一路行来,之所以能顺利到达锻剑山庄,或许离不开对方的暗中相助。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扶宁心如刀割,话中所言却并未停顿。她庆幸有了这雨幕遮掩,可以模糊对方面容,“但正如我有自己的选择,师兄身为武当少掌门,亦有此生不可推卸之责任。”
扶宁一字一句,声音在雨中仍旧清晰可闻。若干年后,物是人非,当张少掌门已成为受人敬仰的张盟主,高立武当山顶,有一剑比肩烈日之威,却始终忘不了这一个雨天,忘不了这几句话音,正如他剑上经年未换的红色剑穗,“还请少掌门不必挂怀,扶宁就此别过。”
于是,命运殊途,就此别过。
作者有话说:
感觉断在这里比较合适,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