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老鼠倒是揪出来一只。”
段知妘一愣:“什么?”
“拔拔真身边有个汉人,是他当初去建康献羌人皇帝的头颅时带回来的老鼠。他有一个学生,叫阿勒敦,后来去了兀臧蛮身边做谋臣。”乌兰徵声音里带了一丝恨意,“当初阿耶病重,兀臧蛮和拔拔真携众叛出大燕,害得阿耶吐血身亡,原来都是这汉人老鼠做下的好事!”
明绰躲在窗外,脑子转得飞快。在建康时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件事,但她立刻就想到当年萧盈说起的那套“纵横捭阖,分而化之”的良策——那个壮年白头的献策之人当时就站在她身边,她记得他的名字,后来追随拔拔真而去的苏絷。
原来那并不是纸上谈兵的计划。
段知妘陷入了沉默,这件事情她显然没有料到。
乌兰徵又道:“萧盈表面上和我谈亲事,背地里却干这样的勾当。他这会儿把妹妹送来,是知道阿勒敦落在我手里了,他怕了!”
明绰一时气冲胸间,险些站出来反驳他。荆州军陈兵风陵渡口,一直到她渡河之前都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准备,皇兄才没有怕!
段知妘终于开了口:“那你想怎么样?”
她不叫“可汗”了,那种耐着性子的温柔也不见了。短短一句话,倒比方才乌兰徵那几句加起来都有压迫感。果然,乌兰徵再开口的时候,气势明显弱下去了。
“我要查一查朝中的汉官,看看还有没有建康派来的老鼠!”
段知妘当即冷笑了一声:“可汗想查就查,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人,家眷老小也全都在长安了,随你查就是。”
这下轮到乌兰徵不说话。段知妘又道:“不然可汗就遂了丞相的意,把萧典处置了。若说朝中有谁跟建康有联络,那只有他了。他可是大雍皇帝的本家!”
乌兰徵只好道:“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段知妘声音提起来,“要我把萧家的公主送回去?”
真送回去倒好了。明绰愤愤地想。就这么两句话,她已经不喜欢这个乌兰徵了。叱云额雅口中那个有血有肉,甚至还有几分可爱的人好像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段太后在她面前一向夸乌兰徵,让明绰觉得他是个明主。但眼下听他们说话,还真的很像母子两个,哄的时候像,教训的时候更像。
明绰没忍住在心里比较。萧盈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心里拿定主意再说话,从来不会跟大人发这种无用的脾气,乌兰徵如今也有二十四了,却还要跟阿娘撒娇耍赖,说这些空洞的威胁,孩子一般,能是什么明主?只从为君上来讲,就已经半点也比不上她皇兄。更何况段太后根本也没有比乌兰徵大上几岁,她嫁给乌兰郁弗的时候,乌兰徵已经比明绰现在都大了,也不知道他跟这小继母撒哪门子的娇。
房内又安静了半刻,然后是一阵簌簌的动静,明绰听见乌兰徵压低了声音,道:“你别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绰的胳膊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乌兰徵这语气很怪,可她又说不出来怪在哪儿。但他说别生气,段知妘果然便没有气了,又好言好语地跟他说起来。
“陛下,”——她又换了叫陛下了,“我跟你说过,羌人之所以亡国,不光是你西海十八部的功劳,也不光是我雍州军的功劳,最重要的,是因为羌人失了民心。百姓们拿着锄头镰刀都要跟着我们一起杀羌人,长安箪食壶浆迎接我们进城。民心在大燕,大燕才立得住。无论谁坐王庭,这里都是汉人的家,汉人要比你们西海人、羌人、渠搜人都多上千倍、万倍,你想要一统大业,就不能只做西海人的皇帝。”
乌兰徵:“可是大燕的汉人世家有这么多,何必舍近求远,非要娶大雍的公主?”
“你娶了杜氏,就得京兆一地,娶了姜氏,就平天水一郡……”段知妘道,“他们把女儿、孙女儿都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萧明绰。”
“可是她兄长狼子野心。”乌兰徵的声音沉下去,“大雍穷尽四代之力西征,如今又派细作……”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段知妘打断他,“你阿耶那时还是大雍的长安王,他们想要防止你阿耶坐大,自然是要用些手段的。可是时移世易,如今萧盈既然把妹妹嫁过来了,以后定然也有不一样的打算——更何况六年前他也只是个小孩子,这些事情多半是谢家人的意思,我看他未必知情。”
这话倒是离真相很近了,明绰觉得萧盈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乌兰徵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被段知妘说服了,可过了一会儿,又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么?”
段知妘叹了一口气。
“阿耶还没咽气,兀臧蛮就带了人出城。拔拔真还把阿耶送他的骕骦驹斩了首送回来。”乌兰徵的声音很沉痛,“我这些年做梦都是阿耶闭眼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要我替他报仇……如今我知道了罪魁祸首是谁,却还要娶他们送来的女人?”
“但罪魁祸首不是萧盈,更不是萧明绰。”
“可是他们也趁着阿耶的死出兵了!”乌兰徵愤愤难平,“他们讨去了三县之地,还逼我俯首称臣……”
段知妘突然柔声用乌兰语唤了一声什么,也许是乌兰徵的小名,明绰没有听懂。乌兰徵似是当真被安抚下来,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