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她铲除异己,一桩桩,一件件……多到她不敢细想。
原来,在她自以为双手尚算清白之时,那上面早已……沾满了无形的血污。指尖的棋子,仿佛也带上了粘稠的凉意。
宫墙深深,人情冷暖。与她交好之人,在她跌落尘埃之际,竟无一人肯踏足这冷寂的长春宫。
可那扇沉重的大门,偏偏就在这寒夜里开了。
皇后漏夜前来,风尘仆仆。摇曳的烛光下,她望向富察琅嬅的眼神复杂难辨,似有千钧重负,又似深潭幽水。富察琅嬅看不懂,也无力去懂。
她是她彻头彻尾的手下败将了。皇后是来欣赏这阶下囚的狼狈,还是来检视她的战利品?
自尊?早已碎了一地。屈辱?此刻也顾不得了。富察琅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的额娘铸下大错,欲害皇后,而此刻能救额娘性命的,竟只剩下眼前这位她曾经视为对手、如今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后。
为了额娘,她必须低下这曾经高贵的头颅。
然而,皇后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她甚至未等富察琅嬅完全屈膝,便已伸出双手,亲自将她扶起。那指尖分明带着夜露的冰凉,可掌心却传递着一种近乎滚烫的温度。
就在这肌肤相触的瞬间,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猛地刺入富察琅嬅脑海——几年前,皇后似乎……曾隐晦地提醒过她,素练此人不可尽信?
她当时只当是皇后的敲打与离间,置若罔闻。
皇后承诺会放她额娘一条生路。她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她说,这些年来,富察琅嬅其实做得不错。在王府时兢兢业业,身为贵妃时也未曾有大的纰漏。只是……委屈了莲心,平白污了名声。
皇后还说,待过几年,她仍可重回贵妃之位。
这分明是宽慰之词。
可为什么?
为何要对她施以援手?为何要对她温言宽慰?这迟来的善意,这不合时宜的肯定,这看似光明的许诺……究竟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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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前朝,行事颇有几分……”贤妃斟酌着词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润的棋子,“……恣意了。他动辄打着娘娘您的旗号行事,娘娘您……当真不在意么?”
《男德经》颁行天下,奏折上批阅情诗,甚至在百官上朝的御道上竖立肉麻的石碑……
皇帝像一头失控的困兽,用近乎癫狂的方式,将他那炽烈到令人窒息的爱意泼洒在朝堂之上,如同烈火烹油,灼得人心惶惶,也搅得皇后兰娇的名声在朝野间沸沸扬扬,褒贬不一。
“烈火烹油啊……如今,娘娘您的清誉,可是被架在火上烤了。”富察琅嬅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兰娇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苦思冥想下一步该如何落子,闻言只是随意地摇了摇头。她手中的棋子举棋不定,在几个点位上犹疑。
富察琅嬅见状,纤纤素手优雅地指向棋盘一角:“娘娘,此处,进可攻,退可守。”
兰娇眼睛倏然一亮,果然是个绝妙的位置!
她毫不犹豫地将棋子“啪”地一声按在那儿,脸上露出“捡到宝”的纯然欢喜:“贤妃果然实诚,从不欺我!”
“不在意。”兰娇这才抬起眼,看向富察琅嬅,眼神清澈坦然,甚至还带着点笑意,“贤妃啊,外头的风言风语,听它作甚?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闲话,又伤不了本宫半根头发丝儿。”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种近乎天真的笃定,“我是皇后,你是贤妃,咱们享的是皇家尊荣,受的是万民供养。只要咱们自个儿立身正,心思定,外头的风雨再大,也沾不到咱们身上。”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富察琅嬅安分守己,她钮祜禄·兰娇便能保她一世安稳富贵。
“至于皇上……”兰娇捻起一颗葡萄,浑不在意地丢进嘴里,声音含混却清晰,“他在前朝的事儿,自有他的道理。我呀,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