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说完,他便没再出声。只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被雨水打湿的星辰,慢慢蒙上了一层水汽。
山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只留下一个沉默的剪影,跪在那里,与身后的群山,身前的孤坟,融为一幅萧索的画。
单孤刀还瘫在地上,他看着李莲花的背影,又看看那块石碑,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滴浑浊的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石板上,瞬间便被风卷干,了无痕迹。
就在这时,蜿蜒的山路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李莲花原本挺直的脊背顿时僵住了。
芩婆提着竹篮,走过拐角,一眼看到的就是跪在老头子墓前的背影。那身影瞧着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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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捏着竹篮提手的指节泛白,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竹篾捏碎。脚步像是不受控制般上前两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是……”
李莲花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谁也没有出声。半晌后,李莲花才缓缓转过头。
他看着芩婆鬓边新增的白发,看着她眼角深刻的皱纹,嘴巴动了动,许久才呢喃出两个字:“师娘……”
“相夷!”芩婆几乎是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指腹摩挲着他有些陌生的轮廓,哽咽道,“果真是你,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她早上起来就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索性收拾了些漆木山爱吃的小菜过来,没想到竟真的等到了好事。
十年了,多少个日夜她都以为这孩子早已不在人世,如今活生生站在眼前,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也只化作四个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李莲花的眼眶更红了,喉结滚动着,却只再叫了一声:“师娘。”
芩婆擦了擦眼泪,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站在一旁的桃梓,这孩子眉眼间的轮廓,竟和年少时的相夷有七八分像!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指着桃梓,声音都变了调:“相夷,这,这是……”
李莲花顿时有些窘迫,咳嗽一声正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介绍。说这两个孩子是他的儿女?可他们终究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日后师娘问起,他该从哪里再找两个孩子来圆这个谎?可说不是……这眉眼间的相似,又如何解释?
桃梓机灵地往前一步,给芩婆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笑嘻嘻道:“奶奶好,我叫李灼。”望舒也跟着上前行礼,声音温软:“奶奶好,我叫李希夷。”
芩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喜得见牙不见眼,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不肯放:“唉,唉,好孩子。”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没带什么像样的东西,连忙道,“等着,奶奶回去就给你们找见面礼,都是好孩子!”
她的目光转向桃清,桃清连忙拱手行礼,尴尬一笑:“芩前辈好,在下是李神医的朋友,陪他来看看前辈。”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是谁她不知道,反正绝不是年龄不到二十的自己。
芩婆略一点头,目光扫过笛飞声时,只是淡淡颔首。这人气息凌厉,一看便非寻常之辈,但既是相夷带来的,想必信得过。可当她的视线落在笛飞声脚边时,忽然顿住了。
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半边脸颊被乱发遮住,露出的下颌线却依稀是她熟悉的轮廓。
芩婆只觉得一股气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踉跄着后退半步,伸手扶住身旁的李莲花,声音发颤:“相夷……他……”
李莲花连忙稳住她,苦笑道:“师娘,我在。”
芩婆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单孤刀:“他……他是孤刀?”
李莲花沉默着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是师兄。”他顿了顿,以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将单孤刀假死布局、勾结角丽谯、意图颠覆朝廷的事一一说来,语气里听不出恨,也听不出怨,只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听着李莲花口中桩桩件件骇人听闻的祸事,芩婆不发一言,她的眼神始终放在单孤刀身上,对方一句话也没有反驳。芩婆就知道,相夷说的都是对的,单孤刀这人,罪该万死。
片刻后,芩婆抬头看向李莲花:“相夷,师娘虽然老了,但是还没有糊涂,你千里迢迢将他送到这里来,是不是……”她看着李莲花的神色有些严厉,“是不是老头子的死,有他的手笔?”
李莲花垂下眼眸:“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