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在教学楼里游荡,想寻找一间空教室,让他能专注自己的功课。途径四楼的音乐教室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钢琴声。
弹奏的,是clairdelune。
弹奏者显然拥有很强的技巧和掌控力,钢琴曲被他弹得干净、克制,每一个音符都被握在手里,不曾失控。
对傅为义来说,琴声里的优美本身并不重要,他听出来的,是弹奏者近乎苛刻的技巧和令人不安的掌控力。
所以他对弹奏者颇有些好奇,也不在意是否会打扰到,直接推开了教室的门。
然后,他看见了虞清慈。
十七八岁的虞清慈,和如今差不多一样寒冷、倦怠。傅为义印象中的虞清慈,自不可追溯的时间开始,一直是这样半死不活地冷漠着。
但极为罕见地,虞清慈没有戴手套。
这也是为什么傅为义会记得这样一件事。
落在琴键上的手是傅为义几乎没有见过的。
那双手常年被藏在手套里,如今得见全貌。
修长、骨节分明,却又比他想象得更薄、更脆弱,薄到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埋在皮肤下,像雪地下蜿蜒的蛇。
琴声骤然停下,虞清慈抬起头,和傅为义对视了一刻。
“弹得不错。”傅为义真心夸他。
虞清慈一言不发,戴上手套,盖上琴盖,把曲谱装进包里,提起包,离开了琴房。
仿佛傅为义的存在打破了这里的洁净,使他再无可能继续弹下去。
当年的真心夸赞,虞清慈不领情。
被自己打断的琴声,傅为义偏想听虞清慈再弹一次。
他走到钢琴边,掀开琴盖,随意地按下黑白键。
钢琴发出含义不明的声音。
看书的虞清慈合上书本,将视线放置在傅为义身上,用眼神询问傅为义为什么要打破宁静。
“我记得你会弹琴。”傅为义倚在钢琴边。
指尖在琴盖上轻轻敲着,声音不重,却很烦人。
虞清慈“嗯”了一声,又重新低下头,继续翻书。
“手生了吗?”傅为义又问,眼神落在对方戴着手套的手上,“还是说,虞总的手现在只会用来签合同了?”
虞清慈没理他。
傅为义走到虞清慈面前,靠在他的椅背上,看清虞清慈在翻的是一本外文小说。
“你要是想听钢琴曲。”虞清慈终于被他打扰,“可以让人给你找个播放器。”
傅为义俯下身,单手撑在他座椅的扶手上,将他圈在自己与壁炉的火光之间,语气带点轻慢:“播放器就不好听了。”
虞清慈撩起眼皮,静静地回视他。
壁炉里一块木头“啪”地爆裂了一声,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