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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第6页)

段知妘皱起眉:“这是怎么了?”

“没事,”梁芸姑努力站稳,朝她行礼,“奴婢没事,一时有些头晕……”

她的手极其用力地掐在明绰的手臂上,掐得她发痛。段知妘又说了什么,明绰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乌兰徵也在问那巫医的话,他们说的是明绰听不懂的语言。太多的声音一起涌进明绰的耳朵,却连一个有意义的词都没有出现。只有一个声音,尖锐到没有任何人可以听见,如鸟喙一般,在她心口猛啄去了一块肉。

害死母后的,不是萧盈。

第53章

巫医也不好说这铅粉是不是害了叱云额雅,比起她喝下去的那碗虎狼之药,缓慢累积的铅毒似乎显得不值一提。更何况,乌兰徵很明显没有要处置萧夫人的意思。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齐木格已悻悻而归,乌兰徵要不了了之,段太后亦无话可说。

当天晚上,叱云额雅终于醒转,但并没有清醒多久便再次失去了意识。贴身伺候她的宫人已被太后严刑打伤,明绰调了从建康跟来的汉人宫女来照料,第二天一早,又去请来了乌兰徵身边的巫医。她来了也不开药施针,反而焚烧了一些味道古怪的东西,拿小刀割破手心,将血滴在焰中,神神叨叨地念了半天,最后给了明绰一句毫不留情的宣判,“救不活”。明绰将她送走,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嗤之以鼻。

她由此怀疑巫医说的所谓铅毒,但段太后似乎已经深信不疑,不仅将明绰曾送给她的全都扔了,还将其他得过明绰赠礼的嫔妃宫中也搜刮一遍,派人一起烧毁。粉妆难得,加起来的分量也不算多,但一烧之下,似乎毒性更剧,可怜那奉命焚烧的宫人没两天竟死了。

消息传来,明绰这才不得不信,心中便更加恐惧,怕叱云额雅也让巫医说中。于是不计代价地给她灌人参,非要从阎王手里把她的朋友抢回来。

叱云额雅还真的争了口气,躺了三四天,一度高热到抽搐,竟也醒了过来,能撑着坐在床上听明绰讲完那天发生的事了。听到丞相进宫,想诬陷是明绰害了她时,紧张地一把攥紧她的手;再听到明绰说乌兰徵的那些话时,她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虚弱地笑了笑,似是佩服得很,最后又垂下眼睛,很轻地说了一句:“你这样说,可汗会伤心的。”

明绰把被子沿着她身侧掖掖好,不想说什么。

“可汗刚出生就被带离了生母身边,很可怜的。普达惹大可敦说是照料,其实是监视和控制,管教极严,动辄杖责……”叱云额雅喘了两下,只说了这两句,已耗去了她不少力气,但她似是十分为乌兰徵委屈,一定要辩白给明绰听似的,“为了控制大可汗,普达惹大可敦也不让做阿耶的见他,更没有人敢告诉他生母是谁。他虽一出生就被定好了要承继汗位,但其实和孤儿没什么区别……一直到普达惹大可敦死了,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明绰心疼不已:“你别说话了。”

但叱云额雅还在往下说:“贺儿大可敦虽然疼他,但懦弱胆小,事事都听普达惹氏的,连她死了也不敢违逆……一直到贺儿大可敦不在了,可汗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你拿他生母的事情说他,他一定,一定……”

叱云额雅看起来难过得要落泪了,明绰心中却无半分同情,只想着乌兰徵自己都承受了这恶法之害,却还想要加诸到自己的妃嫔身上,简直罪加一等。但看着叱云额雅的表情,又只好放软了声气:“好好好,是我说错了,我下次跟他道歉,好么?”

叱云额雅便往后躺了躺,看着明绰,想了一会儿,又捏了捏明绰的手,朝她笑了笑。明绰也笑了笑,眼中却突然一酸,轻声道:“你怎么这么傻?怎么事事都替他想,也不替自己想想?”

“我这不就是替自己想了么?”叱云额雅睁大眼睛,然后眼神又黯淡下去,小声道,“这次可汗没有惩罚我,惩罚我阿耶,已经很好、很好了。”

明绰心如刀割,突然伏到床边,小声地哭了出来。叱云额雅便把手搭到了她的后脑,轻轻地摸她的头发。明绰抬起头看她,叱云额雅便哀求似的:“你别骂我啦。”

她知道明绰在想什么,又在克制着没说出来什么。乌兰徵到今天也没有再来看过她一眼,明绰替她不值得,又不忍心说出来让她伤心。也许从一开始,乌兰徵选中她就是因为她是那个可以被牺牲的人,根本也没有多喜欢。这一点,叱云额雅心里也是想过的,但她不好意思对明绰说实话。

她的朋友是很尊贵的公主,又聪明,又骄傲,想必是不会像她一样傻的。叱云额雅说如果可汗不喜欢她了,她就也去找别的男人。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做不到,但总觉得这样说的话,才更配得上做明绰的朋友。

她看出来了,可汗喜欢明绰,但明绰一点儿也不喜欢他。额雅以为自己会嫉妒,但是她躺在这里,心中却只有一种充满了哀伤的羡慕。

明绰伸出手,替她擦了擦颊边的眼泪,突然道:“我明白。”她垂下头,克制着什么,嘴唇颤得很剧烈,“我心里也有过一个人。”

叱云额雅笑了,眼神和曾经同样的狡黠,小声道:“我知道。他姓袁,是不是?”

明绰含着泪笑了一声,肯定是乌兰徵告诉她的。但她没有反驳什么,就这样往下说:“他也是很小就被带离了母亲身边——虽然后来他母亲还是来他身边了,但是他们不能相认……”

叱云额雅睁大眼睛:“为什么?”

“就……”明绰愣了一下,编不出来理由,只好敷衍过去,“就是不能嘛。一直到他母亲不在了,他才第一次叫了她一声阿娘。”

明绰没想到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转述都会让她哭得这样厉害,叱云额雅看着她,眼中满是同情。明绰突然想起额雅方才说乌兰徵被普达惹氏杖责那一句,也不知道哪里翻出来一股攀比似的心理,突然道,“他从小也要被太尉拿戒尺打手心,他身体又不好,还总是过得提心吊胆……”

叱云额雅茫然地张了张嘴。袁家她知道,不是荆州那个吗?为什么明绰连人家小时候的事情都知道?袁家的儿子怎么会被太尉打手心?可是看明绰突然哭得这么伤心,只好笨拙地拍拍她的手背,又摸摸她的脸:“你,你别哭呀……”

但明绰根本停不下来。她已经压了好几天,不让自己去想。那烧铅粉的宫人被毒死之后,梁芸姑只是铁青着脸把所有的粉妆都扔了,明绰想跟她谈一谈此事,她也只是硬邦邦地说,未必就不是他。可是这话站不住脚,谢拂

霜最早开始出现头风和腹痛等等症状的时候,萧盈还是个懵懂小儿。但突然没有了一个可以责怪的人,梁芸姑只能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她没有早日发现?为什么谢拂霜痛苦了这么多年,她就是想不到问题出在这铅粉上呢?她没有办法接受此事,所以明绰也不敢跟她谈,只能一心扑在额雅身上。可是晚上辗转反侧,还是一遍遍泪湿了枕席。

额雅的心思她何尝不懂?她也曾经一心地站在萧盈那边,忧他所忧,痛他所痛。母后的死是当头一棒,她以为自己是幡然醒悟,从此不必再犯同样的错误。可是如今她怎么好像又错了?乌兰人虎视眈眈,不肯见容,段太后另有打算,不可深信,乌兰徵又如此不堪托付……她怎么会把自己推到了这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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