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经知道了,”萧盈扫了一眼桌上递来的情报,“乌兰徵胜了,所以呢?”
今日没有朝会,谢聿携几个重臣突然要求在含清宫私下见天子,说得十万火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乌兰徵打过来了。
谢聿拱了拱手:“陛下可还记得苏絷?”
“苏学士?”萧盈一愣,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这个人了。当年他曾经作为侍讲学士给他讲过西海十八部的内情,后来因一直得不到重用,愤而出走屠珲部。
“他不是追随拔拔真了吗?”
谢聿:“陛下容禀。五年前,乌兰郁弗坐大,苏絷曾向父亲献纵横捭阖之策,分化乌兰十八部。拔拔真入京时,苏絷便假意随他北上……”
此后仅一年,乌兰郁弗病卒,拔拔真率领屠珲部叛出,割出冀州,兀臧部也抢占西海,和乌兰徵拉开了多年的苦战。
“兀臧部的俟骆有一位极其信任的谋臣,名叫阿勒敦。此人原本出身屠珲部,早年曾经和拔拔真一起在苏絷那里学过汉话……”
“当年进言让兀臧部俟骆背叛乌兰郁弗的,就是这位阿勒敦?”
谢聿:“正是。”
萧盈听懂了,一时没说话,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他当然记得苏絷献的那道计,他曾经当着明绰的面跟谢郯讲过一遍。但苏絷竟然以身入局,真的实施了这个计划,他却一无所知。短短一年,苏絷便以一己之力拆下了乌兰郁弗的左膀右臂,让大燕头尾不顾,不得不向南边的汉人王庭割地服软。
如今兀臧部俟骆死了,阿勒敦落入了乌兰徵手中,他会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苏絷呢?”萧盈问,“他如今在何处?”
谢聿一愣,好像没想到萧盈问的是这个。
“应该……还是在拔拔真身边。”谢聿想了想,“父亲也已多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若阿勒敦说出实情,苏学士岂不危矣?要赶紧将他召回才是。”
谢聿皱了眉头,有点不耐烦议论这个了:“苏絷自有拔拔真庇护,乌兰徵的手还伸不到屠珲部,陛下何必担心这个?”
萧盈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是一片短暂的静默,然后萧盈道:“给袁增传旨,荆州是燕雍分野之处,让他……”
“陛下!”谢聿打断他,“臣有一言。”
萧盈看着他,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于是他唤了一声:“舅舅。”从前他从未这样唤过谢聿,但自从太后被软禁,萧盈在人前对谢家极尽恩宠,也跟着改口一直唤他“舅舅”了。
只可惜这声虚情假意的舅舅拦不住谢聿要说的话。
“臣以为,应该立刻应大燕国书所请,将东乡公主送去长安,以平乌兰徵之怒。”
“舅舅这话倒有些长他人志气了。”萧盈硬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乌兰徵父子两代皆向建康称臣,如今就因为怕他发怒,便要把公主送去,大雍颜面何在?”
谢聿不为所动:“陛下切不可争一时意气。乌兰徵年轻气盛,当初割地称臣已是满心不甘,何况他与公主的婚事早已定下……”
“若是乌兰徵对大雍心怀不满,就更不能把公主送去了。”萧盈打断他,“东乡是朕唯一的妹妹,明知龙潭虎穴,朕还把她送去,朕良心何安?”
谢聿抬起头,看着他:“陛下,是要撕毁与大燕的婚约吗?”
萧盈沉默着在袖中握紧了拳头。这一幕何其相似,上一次他就是没忍住,才会一步走错,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谢聿几乎是步步紧逼:“阿勒敦与建康毫无干系,就算乌兰徵知道了真相,婚约在身,他总要忌惮一二,未必就敢举兵南犯。陛下若是撕毁婚约,乌兰徵可就师出有名了——陛下,是要与大燕开战吗?”
萧盈抬起头,视线从旁边的重臣脸上一一扫过。散骑常侍是谢郯的门生,两位中书侍郎皆为谢聿心腹,只有一个尚书仆射,萧盈记得,他曾是桓廊的人。可是自从谢聿入尚书台,桓廊就被架空了,今日列席,谢聿甚至都没叫他来。
都是皇帝近臣,食君之禄,眼下却都一言不发,低着头,好像几尊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