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两旁黑黢黢的树影飞速向后倒退着。
四下里只能听到马蹄得得的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一声夜枭的凄啼。
谭玄的心里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表面的平静,一是为了让两个年轻人临变不要惊慌,二是为了让自己尽量沉住气。
他心底深处最为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果然白城被牵扯进这件事里不是一个巧合,他们真的对他下手了。程俊逸说都怪他,其实不是的。这件事从头至尾,从过去一路到现在,都是因为他才对。
白城跟离火教覆灭的往事几乎没有瓜葛。当年他父亲虽然也参与了对离火教的围攻,但白城根本就没和他在一起。
谢白城和离火教最大的关联其实就是他谭玄。
那些人会选择要把他卷入此事、对他下手,唯一的理由就是白城是他的爱人,是他的家人,是他在这个广袤无垠的世间最为安心眷恋的归处。
他其实很恐惧。
在看到那布条上的字的时候,恐惧骤然袭来,像一只冰冷苍白的枯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用力地扭曲蹂躏。
他不能接受白城的名字和“死”联系在一起。
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必须尽量保持冷静。
在他幼年时,师父就告诉过他,要把保持冷静看得和保持呼吸一样重要。只有冷静才能让你看清楚对方的一招一式,只有冷静才能让你做出最有利于当下的选择,只有冷静才能让你在绝境中抓住稍纵即逝的一线生机。
失去冷静,陷入慌乱,就意味着你已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裁夺。
现在在他肩上的,可不仅有他自己的命运。
带着松枝和泥土气息的风横冲直撞地扑在他脸上。他深深地呼吸,把目光集中在前方蜿蜒的道路上。
白城不会有事的。
他心底渐渐有了坚定的信念。
那是他的白城,那样正直、坚韧、温和、善良。
那是在海棠花下垂首一笑、秀色无双的白衣少年,那是和他一起策马江湖、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那是初入衡都,第一次见到鹅毛大雪、惊喜地对他又笑又跳的,他的此生唯一。
他怎么能有事呢?他怎么能允许他有事呢?
他再次伏低身子,催动马匹,让青鬃马跑得更快一些。
眼前横亘着一座乌沉沉的山峰,周围全是高大而嶙峋的松柏。
古松岭,他终于到达古松岭了。
转过一道弯,山路开始变得陡峭狭窄起来。马儿走得就有些吃力了。
谭玄干脆下了马,任它自己往路边吃草,自己提起轻功继续往上。
又向前行了有三四里地,山势再次变得平缓,道路蜿蜒,前方又是一道向右的转弯,转弯处长了一棵高大粗壮的古松,斜逸的松枝上飘飘荡荡,似是挂着一个什么长条的东西。
谭玄足下发力,一纵三丈,迎面风来,云移月出。
清冷月光自山头斜照而下,谭玄这才看清,树上悬着的哪是什么长条东西,那竟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