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头大概是他的母亲给他选择的发型吧。
他很乖巧,白宁宁问他什么,他都会回答。
她问他那些人是怎么对待他的,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可以说是她见过最配合的病人之一。
然后她问他对此有什么感受。
他轻声说:没什么感受,他觉得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神色诚挚,并不是因为抗拒治疗而不愿回答,白宁宁可以看出他没有在说谎,甚至身上没有一丝别扭的痕迹。
他是真心相信——自己没什么感受。
事情大了。
他在合理化自己的遭遇。
那之后,白宁宁每周见柳寒一次。
她很少同情病人,但即使是她,看见经受了这样遭遇却还是诚挚地说着“我没什么,这很正常”的孩子,也忍不住有些难过。
她很努力地告诉他,有属于自己的感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因为别人伤害自己而痛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对别人感到生气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只是几周来收效甚微。
她调整出一个亲和力满分的微笑:
“我们随便来聊聊吧,你这周有做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柳寒对于话题的转变没有任何抗拒:
“抱歉,可能没有……我平时做的事情都很无聊。”
“哦?那你都做了什么无聊的事呢?”
“上学……做作业,然后看会儿书,睡觉。”
“看书?你都看了什么书?”
“一些杂七杂八的书,比较多,如果医生需要我都说出来的话,我可能需要一点点时间回忆,我记性不太好。”
“不用!不用全部……你可以说下自己这周印象最深刻的书,或者如果整本想不起来的话,段落也可以。”
“啊……这样吗,其实大部分都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有本书里说,生物学不光告诉了我们动植物的事,还告诉了我们生活中必须遵守的法则,我觉得这句话很对,就记下来了。”
“哦?什么法则?”
柳寒迷惑地抬起了头,然后又低下头:“嗯……还能有什么法则吗?生物学中最重要的法则只有那一条吧。”
白宁宁心中闪过了一丝非常隐约的不安感。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呀。”
柳寒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和他的长相一样纯良又无辜,却让人心中无端泛起寒意。
白宁宁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和柳寒谈话时,对方那句“这很正常,我没什么感觉”。
“你那时候说……这很正常,你没什么感觉……那么你为什么觉得这些事很正常?”
她觉得自己可能判断错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