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车厢,挟来冷意,容玉关上窗牖,侧首看向李稷,微笑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私会方家人一事虽然出了些意外,但总归是有惊无险。后来,李稷又跟荣王亲自赶来,为她善后,可谓是用心良苦。
“不必。”李稷笑一笑,然则眼底更无笑痕,“既然是子初委托的事,我自然要尽心尽力。”
容玉觉察他有些不同,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便也笑一笑。
“信已交给方家人了?”李稷接着问。
“嗯。”
“子初走前,就只留了一封信?”
容玉微微一怔,想起先前在御花园也被方佩兰问起这一事,倏然有所意会——难不成,他听见了?
不过,听见也没什么,只是特意拎出来问,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再者便是,她私心里并不太想向他谈及自己与表兄的事。
“他也给我留了一封信。”
李稷扬起眉毛,竟是很惊讶的样子:“也给你留了一封信?”
容玉分辨他神色,瞧着不像是作假,难不成是她多想了?
“我与他相交多年,临别前帮他大忙,却也不见他给我留一封。”李稷撇一撇嘴,颇为失落道。
容玉见他这副形容,更觉着怕是误会他了。他应是介怀表兄留信给她与方家人,唯独撇开了他,便道:“你已帮了表兄大忙,这份恩情,他已是难以偿还,那两封信交代的不过是一些琐事,又怎好再劳烦你?”
“既是至交,何来‘劳烦’二字?若论起这个,夫人今夜为方家人奔走传信,不也照样是‘劳烦’了我?”
容玉张口结舌。
李稷目光很诚恳,道:“莫非那信中之事,非得夫人亲力亲为,我纵是有心想帮,也是插不上手的?”
车厢狭窄,他陡然靠近,目光定定地凝视下来,网似的,令人无所遁形。
容玉耳鬓渐热,脑海里跟着乱起来,闪过一些声音——“可是叫你等一等他”,“好表姐,你先不要嫁给旁人”,“权当怜他这片痴心”……似是电光一闪,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李稷眼神一动,往车壁上靠,笑道:“听见什么?”稍顿一顿,又道,“隔得那么远,你们声音也不大,就算听见,也只是些只言片语。不过,荣王倒是竖着耳朵听了一嘴,笑我横刀夺爱,缺德呢。”
容玉尴尬,大概知晓是怎么回事了,难怪上车以后,总感觉他透着古怪,合着是被荣王取笑了,便来变着法撒气呢。
“那我答复佩兰的话,想必他也听见了。表兄并未在信里与我谈及男女私情,不过是叫我多保重。我嫁与你的事,也已告知佩兰。我自问心无愧,他又有什么取笑你的由头?”
李稷拐弯抹角绕这一圈,等的便是这番答复。没办法,先前在御花园偷听得那一截后,他便被荣王拎去,一顿冷嘲热讽,压根没听见容玉的回答。说来也是没脸,他这人气量不咋样,心眼也小,没封口的醋坛似的,有点酸味便往外冒。
“是,自然。”他点头,唇角梨涡漾出来,已然是一副好脸色,“你的心思,我当然不疑。只是子初毕竟是我挚友,荣王不知内情,误会我横刀夺爱,我总是惭愧的。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已答应他看顾你,便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外头纵有闲言碎语,我也只作耳旁风过了。”
容玉先前光顾着与他划清楚河汉界,倒忘了他会背负这等骂名,想着容家今日的安稳全赖他与表兄合心筹谋,不免愧怍难安。
“容家能安然无恙,已是承了你的恩情,往后倒不必多顾念我。若是可以,不妨替表兄费心些,舅父在狱中横死,或有蹊跷。”
她说得委婉,但李稷是聪明人,一听便懂。方家蒙难后,他没少设法捞人,奈何里头水太深,不是他一个小侯爷能够蹚得了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甭管怎样,先应下再说。李稷挨着容玉而坐,因着说话,这厢凑近了,嗅得她身上气味不同寻常,便顺口问:“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