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猜到了,没想到她会亲口说出来,心中一时辨不清滋味。
阿织也无措。
她本来不想说的,可是眼前这个人,对她同样重要。虽然叶夙不记得今生的经历,虽然奚寒尽努力想成为另一个人,虽然一段轮回把他们阻绝在生的两端,可是他们的羁绊如此深,未被忘川水浸泡过的同一个魂魄,如果超脱六合,何尝不是同一个人?
何况无论是奚琴还是叶夙,都待她情深义重,不可辜负,坦诚是她所能做的全部。
“……喜欢上他,因为今生的相识和相知,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可是……我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否源自前世的因果,是否受了前生的影响,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我对奚寒尽熟悉的感觉,是不是来自师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熟悉的感觉,她才默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和接近,她才不介意与他同行。
“我不知道该怎么区分,我告诉自己奚寒尽是奚寒尽,师兄是师兄,可我无法忽视你们之间的羁绊。梦螺里,我看到了很多很多,知道了很多前生我不知道的事。我也想过,也许把你们看成同一个人会好受一点,可是我没办法把对他的感情和对师兄的感情混为一谈。
“奚寒尽说,我在感情上是一个很慢很慢的人,需要足够长的时间去发现自己的心意,等它发芽,然后自我调和。
“我不知道眼下这种混乱的感受,是不是因为时间不够,可是我——”
“阿织。”
阿织说到一半,忽然被叶夙唤住,几乎是同时,她也觉察到了异样。
因为要施法,他们撤了灵障,彼此的气泽是完全敞开的。
气泽源自灵台连通心念,心念起伏的瞬间,气泽随之泛起涟漪,浅青夜风汹涌蔓延,如海浪一般,侵蚀春雾的岸。
于是她的所有心念,随着这一刻的气泽交汇传递过去,在这片幽微之地,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感。
纵然对面而坐,共感却拉扯着心念彼此靠近,阿织怔住,叶夙也愣了一下。
于是她什么都不必再说,他已经感受到了她所有的感受。
她希望他是他,又害怕他是他。
她希望奚寒尽没有消失,希望叶夙保有作为奚琴的一部分,可又担心这样一来,他们不能各自如愿。
她不知道今生的感情,是否源自前生的未曾萌芽,也分不清叶夙和奚琴究竟谁更重要,在梦螺里她看到了一切,原来两世赠剑始末一致,她再也无法把他仅仅当作自己的师兄,可也做不到让他占据奚琴的位置。
她这一番拙劣的词不达意的剖白并非在问他讨要答案,而是因为知他情深,不敢敷衍,害怕辜负,深怕轻负。
可是,叶夙想,照道理,他该给她一个答案的,至少告诉她他如今是怎么想的,打算往何处去。
九重天上的神尚且做不到弃情断念,遑论他们这些仙途走到一半的人。人之一生,所寻不过两件事,为所行之路找一个方向,为困心之情找一个方向,前者已耗费半生坎坷,后者也该同样用心对待。
可终究,叶夙什么都没说。
他抬起手,覆上阿织的眉心,只道:“阿织,闭眼。”
清寒的的灵气从他掌心流泻而出,缓缓淌入阿织的灵台,以温和之势,安抚她周身起伏不定的灵气,让她平静下来,为取出榑木枝做好准备。
只是某一刻,叶夙似乎感受到什么,不禁抬起眼,朝阿织看去。
对面的人跟从前一样,很相信他,紧闭双目,任他施法,是以也没有觉察到他这一刻的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阿织睁开眼,汹涌的气泽已彻底平息,她低声道:“好了,多谢师兄。”
她的语气里歉意,解封本就不易,他还提前耗费了灵力安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