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门口,周稚宁戴着斗笠出了县衙,门口确实如茗烟所言已经聚集了一些苦力。因为她的吩咐,茗烟正在散粥给他们喝。她也不急,干脆撩开下摆预备坐在县衙前的台阶上等候。顺便查点一下白米,按照一日两三百两的白米计算,三日之后,她的银子就不足够支撑她再散粥了。所以,为了让三日后她的计划不落空,她要在三日内尽量跑遍整个辽东县。
魏熊问:“大人,咱们今日去何处?”
周稚宁从袖子里拿出辽东县的具体地图认真浏览片刻,道:“今日我们要走红石、二龙、南平这三个村。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今天大家要做好通宵达旦的准备。”
茗烟深吸了一口气,魏熊面无表情,其余的苦力却是面面相觑。毕竟来之前,也没告诉他们要整晚不回家。
周稚宁先做安抚:“诸位放心,本官会派衙役去告知你们的家人,以免她们忧心。”随后给自己披上了外袍,“且今日也不止大家回不了家,本官同样不回家。今日不论到多晚,本官都会陪着大家一同,绝不当逃兵。”
当领导的与下属同甘共苦,绝对是最快拉近双方关系的办法。特别还是这种日头特别毒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高悬在天空,刺眼的阳光叫人眩目。大地被炽热的太阳灼烤成了焦黄色;树木卷曲了寥寥无几的叶子,有气无力的苟活着。
周稚宁即使是戴着斗笠,一张白玉似的脸也被晒的通红,浑身大汗淋漓,披着的外袍也湿透了,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但是这些苦力明显就是受惯了这种天气,虽然也是暴汗,可并没有多么痛苦,不做声也不停歇,兀自埋头拉着板车朝前走。
魏熊看周稚宁这个书生还是太文弱,就在附近找了口还可以用的井,打了一些清凉的井水灌在羊水皮袋子里:“大人,喝些井水再赶路吧。”
周稚宁嘴唇都被晒的起皮,赶紧接过羊水皮袋子喝了一两口。
井水就是清凉,一口下去,仿佛一团凉气从肺管子直冲天灵盖,叫人顿时浑身舒爽。
“大人,要不你坐在树荫下歇息歇息?我叫茗烟去给你牵匹马,之后你再赶上我们。”魏熊道。
茗烟也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主子,再这么下去,您熬不住啊。”
但是周稚宁看了一眼日头下依旧前行的苦力,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本官说好要陪着大家一块儿熬的,断没有大家在前头受苦,本官躲在背后享福的道理。”
说着,周稚宁抖抖袖子,擦了擦嘴边水渍:“走吧,本官还撑得住。”
然后站起身,紧跟在了队伍后头。
前头的苦力们悄悄回头看了眼周稚宁,面露惊奇。
“我第一次看见不坐轿子的大人。”
“这个大人不坐轿子,也不打人,还给我们发工钱,发大白米,比之前的大人好多了。”
狗儿觉得自己的兄弟们说的都对,可他犹豫地说:“你们说,要是周大人知道张班头的事,会不会心软放过班头啊?”
几个苦力都摇头。
他们几个心里都不希望张班头死,但是他们谁也不敢赌这个俊秀的小县令,会愿意让张班头活命。更何况张班头的事情牵扯的人多着咧,他们自己都不敢说清清白白,怎么敢把这种掉脑袋的事情说出去?
于是苦力们议论一阵,也就不说话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红石村村口,架锅、烧柴、煮粥一气呵成。
如同在簸箕村一般,在周稚宁的软磨硬泡之下,一些百姓放下了防备,过来喝了她的粥。但是相比于簸箕村,这个村围过来的人数明显少了许多,而且村中都是妇女多,很少看见男人。更奇怪的是,这些妇女虽然同样饿的面黄肌瘦,可脸色却是另一种苍白,好似失掉气血一般。还有的似乎受着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周稚宁推测,也许不是其他人不想来,而是他们受了伤来不了?
她干脆让茗烟继续在粥棚记述村民提出来的弊病,自己带着魏熊和一些干粮进了村。
本以为红石村再不济也只是贫困一些,却没想到周稚宁走了一路,一路上看见几乎每家每户都拉着一根晾衣绳,绳子却不是挂着衣服,然而是一条条白色的纱布。有的纱布上还沾着未能完全洗去的血迹,随风飘扬时,格外触目惊心。
走近了其中一间房舍,从破烂的窗户里隐约可见房内床榻上歪斜着一个男人,男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似骷髅架子般瘫软着。偶尔忍耐不住,便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似乎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爹,我找到药了。”
这时,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端着个破碗,仿佛是捧着什么珍宝一样朝男人跑过来,稚嫩的声腔里还带着几分哭意:“隔壁的阿嬷婶子说,喝了这药就能褪热了,阿爹你就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