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奉诏监国,至王府出升象辂。象辂颇高,奉命前来的陆徵主动以肩为梯,供韩王登舆。目视着前来迎接的数百名金吾卫,不由一阵恍惚。最终耳边传来的铃铎声,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是了,这天下已经和他无关。纵然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但御座上的主人已非他,和他这一脉也无甚关系。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挣下一份政治遗惠,去福泽后人。
象辂徐徐而行,在一众百姓的注视下,通过朱雀门,正式进入太极宫中。
坐在象辂上的桓元景,注视着脚下通向承天门的驰道。思量片刻,最终选择下辂,在金吾卫的护卫下走向承天门。
驰道的尽头是巍峨高耸的承天门,承天门前留于衙署中紫绯袍者俱在,挂着近乎一样的微笑,迎接着这位疏于朝政权力已久的亲王。
微笑着接受了朝臣的礼数,桓元景目光从裴皎然身上掠过,点点头,“辛苦诸公。领我去探望皇兄。”
“喏。”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即使有天子特赐的监国之权,但从外进入到宫禁深处,依旧避免不了搜查一番。确认身上未携刀剑后,韩王才得以进入承天门。
随着立政殿门徐徐开启,浓厚的药香扑面而来。踏入殿内,只见两个小内侍蹲在墙角熬药,一人看着炉子,一人负责看着窗户。一来不让药味留在屋内,二来防止突然起风,吹灭炉火。
绕过屏风,才见魏帝全貌。此刻魏帝容貌已经不复如初,虽然没有缺衣少食,但是长期病痛缠身,也足以让人形销骨立。颧骨处的颊肉深陷,形成一道深深的皱纹,目光更无往日神采飞扬之态。他的身旁坐着身穿红衣的孙韶风,手里捧着一本书,唇齿开合,似乎在念着什么。她的朝气蓬勃,更显得魏帝毫无生机。
“朕最喜欢陆机《短歌行》里的,‘置酒高堂,悲歌临觞。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再扬。苹以春晖,兰以秋芳。来日苦短,去日苦长。今我不乐,蟋蟀在房。乐以会兴,悲以别章。岂曰无感,忧为子忘。我酒既旨,我肴既臧。短歌可咏,长夜无荒。’”喟叹一声,魏帝道:“可惜朕已经时日无多……”
闻言孙韶风没有接话,她眼角余光已经看见进来的几人。
桓元景和魏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听见这话心中不免伤感,慨然长叹一声后。折膝敛衣伏跪在御阶前,“陛下威服诸侯,乃师之所尊。而今朝臣俱在,陛下宜好生保养,等太子归都。”
睁眼看着伏跪在御阶前的桓元景,魏帝眼中闪过思量,遂叹了口气,“难为他们居然把你请了出来。从珂,要辛苦你一段时日。”
“臣食君之禄,自当为陛下分忧。”桓元景躬身道。
“你们都退下。朕有话要和韩王说。”言罢魏帝摆了摆手,示意殿内一众人退下。
殿内只剩下桓元景和魏帝。
已经顾不上尊卑有序,君臣礼仪。韩王大步奔向魏帝,跪坐在御座前望着面前苍老的魏帝,口中念叨着皇兄二字。
“没想到你居然愿意来。”魏帝示意桓元景起身,声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