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内,中书外省仿佛伏在宫墙中的一头巨兽,灯影幢幢。因着太子祭天调动大量金吾卫作为扈从,故此中书外省内巡逻的金吾卫数量亦有所减少。随着黎明逐渐取代黑夜,星辉浓云散尽,宫人们纷纷举起长杆,挑下宫灯吹灭。
随后,皇城各处衙署的公房里,烛火次第挑,清晨随之而来。侧耳倾听,可闻得风中人头攒动之声,步履摩擦之声,以及公厨之中打水、劈柴、生火的声音。随后是内侍庶仆低语交谈声,掺杂着小内侍因偷懒被老内侍责打的声音。
中书外省的公房里,裴皎然端坐在书案之前。在她手旁摆放着一封字迹尤新的奏疏。这是她今日准备呈给魏帝的。
叹了口气,裴皎然起身走到窗边,推窗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院中哭泣的小内侍,此刻天虽未亮,确是此中下位者最警醒的时刻,亦是高位者最容易丧失警惕的时刻。
精神紧绷多时的宿卫,终于在长署下令换班的那一刻,随之松懈下来。顶着困意重重的眼眸按部就班的离开。丝毫没注意到二楼那双盯着他们许久的目光。
直到阙楼上钟声响起,裴皎然移步坐回到书案前。人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从脚下的廊庑和公房中传入耳中。
裴皎然坐在书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奏疏的边缘。这份奏疏她已反复修改几遍,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斟酌,既要表达得恰到好处,又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曲解的把柄。
“裴相公,您在这待了一宿么?”门外传来小内侍怯生生的声音。
裴皎然抬眼,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一张稚嫩的脸。那是新调来的小内侍,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眼睛却已经学会了宫廷中特有的谨慎与畏惧。
“进来。”她淡淡道。
小内侍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朱漆木盘,“公厨那边见您灯亮了一宿。想着您应该还没用朝食,便让奴婢给您送来。”说着他搁下木盘,随后去收拾屋子。
胡麻粥滚烫,裴皎然目光在热气腾腾的上停留一瞬,只移目看向在收拾书架上,那些散乱书籍和奏疏的内侍,弯了弯唇。
“你叫什么名字?”裴皎然问道。
“奴婢贱名王保。”小内侍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王保。”裴皎然放下茶盏,“今日是谁当值立政殿?”
王保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回裴相公的话,今日是原巨珰亲自当值。”
闻言裴皎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遂垂首看着案上的奏疏。她端起粥碗,热气氤氲中她看见王保背对着她时肩膀不自然地绷紧。她不动声色地将碗凑近唇边,却在最后一刻停住。
“王保。”裴皎然声音平静,指尖却已悄悄藏在一旁的匕首上,“你入宫多久了?”
“回裴相公,奴婢入宫已有一年三月。”王保低头回答,声音依旧细弱,却有一瞬间的眼神闪烁。
“不算长。”裴皎然微笑着喟叹一声,她突然放下碗,直视王保双眼,“家中双亲身体可好?”
这一问如同利箭,王保身形一僵,随即又强自镇定道:“家中双亲身体康健,多谢裴相公挂念。”
“那真是可惜了。”裴皎然温声道。
王保身体猛地一颤,转身时袖中寒光一闪而过,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直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