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将军府,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天还未大亮,府中上下便已忙碌起来。仆役们将青石甬道冲刷得锃亮,廊下的灯笼也换上了崭新的纱罩,就连角落里的几盆花草都被精心修剪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气,让人为之一振。
府中所有主子都齐聚一堂,无人外出。就连平日雷打不动要去京营点卯的大爷严令铮,今日都特意告了假,休沐在家。
严铁山甚至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赭色锦袍,态度十分郑重。父子三人一同在前院书房叙话,偶尔还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明显心情极佳。
这般阵仗,府中稍有眼色的下人都猜到,必有极重要的事情将要发生,而且还是大好事儿。
西苑碧玉阁内,微风轻拂,房内熏染着淡淡的梨花香。
严令蘅着一身海棠红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肤白如雪,头上戴着两支点翠蝶赶花珍珠步摇,衬得她人比花娇,明媚多姿。她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玲珑玉坠,姿态悠闲。
珠帘轻响,两位嫂嫂相携而入。大嫂叶氏出身名门,举手投足间自有大家闺秀的端方气韵,此刻嘴角噙着温婉的笑意。二嫂孙氏虽门第不高,但面容俏丽,温柔似水,可就是这样好性子的人,却能拿捏住严令武,也是一物降一物了。
“小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孙氏笑着打趣,“可是知道待会儿有贵客临门?”
话音落下,两位夫人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几分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阿蘅好定力,”叶氏看着她八风不动的模样,不禁感叹道,“前厅只怕都要坐不住了,你倒还气定神闲。”
孙氏挨着严令蘅坐下,温柔一笑,声音清软如春溪:“大嫂说笑了,阿蘅这哪里是定力,分明是胸有成竹。”
她眼波流转,带出几分显而易见的调侃:“二爷这几日一直念着这事儿,成日嘀咕着‘便宜那小白脸了’、‘小妹看走了眼’,横竖他那张嘴里是说不出好听的,实际上心底是舍不得阿蘅呢。这位林状元郎名声在外,才品出众,能得妹妹青睐,是他的福分。”
叶氏含笑点头,拿起团扇摇着:“是啊。那日林家送来草帖,你们二人八字相合,母亲便喜不自胜,直道是难得的好姻缘。谁知事情进展得这般快,这才几日光景,状元郎就要正式上门提亲,按着古礼纳采,这般郑重急切,足见他对妹妹实是万分满意,迫不及待想定下名分,生怕被人抢去了。”
严令蘅闻言,抬起手用锦袖半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秋水眸,一副含羞带怯的情态。
“嫂嫂们尽会取笑人。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况且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然而,在那垂落的袖摆遮掩下,她的表情却沉静如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副娇羞模样不过是装出来的。
捉婿那日,她费了多少唇舌心力,又指使着爹爹和二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桩桩件件,环环相扣。一个初入官场,涉世未深的书生,哪里经得住这般手段。林慕远如此猴急,也是情理之中。
姑嫂三人正说笑间,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即帘子被掀开,就见秋月走了进来。
“大夫人、二夫人、姑娘,人来了。”她喜上眉梢,像是只报喜鸟一般。
叶氏连忙询问:“来的使者是谁?”
纳采时,男方本人不能到场,否则会被说轻浮没规矩,因此都是拜托家中长辈前来,可林慕远幼年丧父,最合适的人选没了,而林家人口简单,使者究竟选谁反而是个难题。
“使者是状元郎的恩师,国子监司业张大人,还是伴着官媒一起来的。执雁引礼,仪仗齐整。”秋月口齿伶俐地答道。
“总算到正礼之时了。”孙氏满意地点头。
严令蘅的眼中一片清亮,低声吩咐道:“你再去前头仔细听着,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
听着秋月的脚步声远去,她心底那根一直绷着的弦,总算稍稍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