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阁老对视一眼,谁也没敢立刻答话。
因为这封信的字面内容并不触法。
甚至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极讲规矩。
看似不过是一场地方赈务中的试策之举,晋王愿以王爵之名为担保,愿身先士卒承担结果,听起来恭谨而感人。
但其中的政治意味,却太过凛冽。
名为试策,实则已近制度边界。
务必要慎之又慎。
想到这里,杜玄龄缓缓放下信。
深吸一口气,这才抱拳缓声道:“陛下,老臣以为,此策……或有小利,其势却伤大体。”
赢世民不语,目光静静落在杜玄龄身上。
杜玄龄硬着头皮,继续道:“赈灾之责,本归户部与地方督抚。晋王身为宗亲,在其地设宴劝捐,原亦合情。但……其所引者,乃士绅当援、道义当责,其所施者,乃以名为箍、以耻为索。”
“今用此策得米,明日用何策得田?今日请富户赴宴,明日是否便能请儒生讲义、请书生讲法?”
“如此一路铺开,恐士绅不但不感德政,反疑朝廷有意于钳制其身、削其权望。”
听杜玄龄这么说,张子房也点了点头。
缓缓道:“晋地乃商贾通地,士绅聚地,设此先例,恐传京南之后,各郡皆效其法。势一成,难收回。”
武朝自立朝以来,打的便是天人共治、以德服人的旗号,而非以刑立纲、以军定国。
虽然其本质仍是皇权独尊,但在实际的制度架构中,却始终保留了大量儒统残绪。
尤其是对于地方治理的依赖,根本上,仍仰赖士绅阶层维持社会秩序。
这不是武朝独有的问题。
前朝大秦覆灭,其直接诱因,虽是宫廷内乱与边防失控。
但根本原因,却是其后期对地方豪强的打压过急,使得天下士绅集体寒心。
最终导致地方溃散、赋税断流,边军无饷、民不聊生。
而赢家,正是当初在这片断层中,突围而出的地方豪强。
然而,正因深知地方豪强之弊,赢家在定鼎武朝之初,便开始有意识地削弱士绅影响力。
这一削,便削了二十年。
从科举制度的更替,到对乡约礼制的再编。
从氏族志的修订,到印刷术的大力推广,再到颐和园钓鱼执法……
如此种种,其实都是在一步步剥离士绅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