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常低着头,语气沉重道:“启禀伯爷,城中百姓尚能勉强度日,但粮仓余粮,已不足五日之需。”
他略顿了顿,补上一句:“而且,这还是按每日一餐,每餐三钱干粮来算……若再降一成,怕是人心就要乱了。”
李北玄闻言,目光不动,心中却已微沉。
所谓还能吃五日,并不代表着粮食真能吃五天。
而是民心,还能支撑五天。
五天之后,百姓哪怕嘴上不说,心里已断念。
那时候,就不是挨饿的问题,而是转变的问题了。
转向暴动,转向逃亡,转向劫掠。
尤其在这类边境郡县,情势更险。
弘农地处崤函之间,地势复杂。
往西挨着三辅门户,往东是函谷关要道,再往北便是黄河南岸,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自古以来,这地儿就常闹饥荒。
而一旦天灾加剧、赈务不继,百姓便容易转为流民。
而所谓流民,一旦饥寒交迫到极点,便往往不再守法,不再信任官府,不再等待救济。
他们不再是百姓。
而是“贼”、“寇”。
而在武朝眼下这片地界,一旦弘农这口气断了,那整个洛阳、陕郡、河阳数郡的外围就都会震荡。
到时候,天灾还没压下,人祸已起。
李北玄垂眸沉思,手背轻轻摩挲着缰绳。
他现在最清楚的不是粮食紧张,而是时间紧张。
这支队伍从蓝田出发已经第五日,到晋阳尚需两日。
可弘农,五天就要断粮。
而第二批赈粮,最快也得七日之后才能从长安拨运、沿官道入弘农。
这中间必有空窗。
而这空窗,就像一张薄冰桥,一旦有人先碎第一块,那接下来整个河面都会塌。
必须要放。
弘农不能出事。
想到这里,李北玄沉默了片刻。
随即转头看向冯威,低声吩咐道:“把那张清册拿来,我要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