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祖祖辈辈用双手建立起来的一切。
荒芜的废墟压着惨白的肢体,一张张茫然的脸上,定格着恐惧和绝望。
那些曾是他们的同胞,他们的手足,他们的血亲。
曾经的故土,此刻已沦为炼狱。
这一刻,似乎有什么被早已遗忘的东西开始在空洞的躯壳深处悄悄发芽。
它是什么?
它叫什么?
不知道,不记得,不明白。
但即便如此,它们冲破障碍,顶开混沌的一角,开始向上疯狂生长。
那些已在漫长的圈养中麻木的灵魂睁开双眼,在他们空虚的身体深处,某种不知名的痛苦左冲右突,不知该向何处宣泄。
不过瞬息之间,四面八方、数不胜数的人脸开始醒来,接二连三地睁开了双眼,不同的脸庞,不同的五官,苏醒的脸孔们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像是惨叫,像是哀嚎,像是悲鸣,也像是怒吼。
它们此刻却全都化作了一张相同的怒容。
瞳孔缩小成了针尖大小,眉头束立,脸颊下凹,嘴唇扭曲,牙齿咯咯紧咬,某种狂暴的情绪几乎要从这张脸上咆哮着奔涌而出。
恐慌不知何时已经被烈火烧干,能在如此烈火中残余下来的,只有最极端、最浓烈、最尖锐的东西。
男人、女人、年老的人、年轻的人、强壮的人、虚弱的人、富有的人、贫穷的人、卑劣的人,高尚的人,懦弱的人,勇敢的人……无论他们曾经拥有多么不同的身份,有着多么不同的人生,多么迥异的思想观念……此时此刻,一种完全相同的情绪,如风暴般统治了他们。
仇恨。
轰隆隆。
源源不断的震动自脚下生发而起。
麻木者终于无法再沉睡。
沉眠于虚假世界之中的人终于无法再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悲伤化作愤怒,愤怒引发仇恨,仇恨孕育疯狂。
本该驯顺服从的神经元突然拥有了个人意志,使得“身体”中的一切都开始了暴动。
所有的安抚都成了徒劳。
所有的补救都成了空想。
天空中,最大的一枚眼珠开始变大。
它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吹了起来,毫无限度地膨胀、膨胀、再膨胀,周边的其他眼珠被挤压得变形,向着四面八方退去,而在那枚眼珠膨大到达一定限度时候——
“砰!”
像是被尖针戳破的滚圆气球,砰得炸开,后方露出一角深黑色的天空。
第一只眼珠爆掉之后,紧接着是,是第二枚、第三枚……一只只眼珠在无形力量的催化下膨胀,它们不受控制地滴溜溜乱转,恐惧的眼珠里充斥着蛛网般的血丝。
这一次,梦魇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会就此被彻底抹除,它迄今为止所建立的一切、所攫取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