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森罗殿上,原本弥漫飘荡、仿佛永恒不变的氤氲寒气,竟如凝固般刹那间停顿了。那沉重得能冻结时光的寂静里,玄黑如渊的袍服悄然拂过冰冷刺骨的玉座边缘。
秦广王缓缓站起的身影并未释放惊天动地的威压,然而那无形的重负仿佛瞬间笼罩了整座大殿,空气都为之粘稠凝固。
他深邃如渊、仿佛倒映着无尽星辰轮转又寂灭的双眸,并不看向下界任何一个角落,但那燃烧鬼狱的景象,渺风的崩溃,温暖的濒死挣扎,能量的歇斯底里狂啸,甚至最细微的能量粒子碰撞湮灭的轨迹,都无比清晰地投影在他那双瞳孔深处,纤毫毕现。
他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拈起了玉案上那杯永泛幽蓝寒烟的清茗。薄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唇,优雅而缓慢地触及冰冷的杯沿。
轻抿。
茶水入喉的瞬间,一道极致冰冷、极致残忍、又带着纯粹欣赏毁灭之美的笑意,无声无息地在那薄唇边荡漾开来,如同投入寒潭的墨滴,迅速晕染开令人骨髓冻结的恶意。
毁灭的前奏曲,其挣扎与绝望的乐章,总是如此……动人。
狂暴能量的涡心与边缘,形成了荒谬而致命的僵持。毁灭的鼓点已如雷鸣,场中的两人却被死死钉在原地。
温暖瘫软在滚烫的地面上,感觉自己的躯壳像一块被丢进锻造炉膛的破布娃娃,每一块骨头都在尖叫,每一寸血肉都在疯狂报警!体内的“淦泉”早已超越容纳极限,如饥似渴地吞噬了过多的“燃料”却失去了控制闸门,那些焚魂灭魄的纯粹力量如同滚烫的岩浆般在他经络、骨骼、五脏六腑中堆积、膨胀、冲撞!
每一次细微的心跳都如同在敲响倒计时的丧钟,带来毁灭性的充盈感,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从内而外炸裂成一团绚烂的血雾和光尘。他甚至觉得,仅仅是掀起一下眼皮的重任,就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生机。
对面,渺风的处境只能用“凄惨”来形容。虽然他没有被那爆裂的核心直接轰击,但仅仅是核心无意识辐射出的恐怖威压,以及那反噬而来的、来自自身力量的焚魂之痛,已让他的魂体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破败。那原本凝实的、散发着森森鬼气的形态,此刻淡薄得如同一张被揉烂后又强行展开的旧宣纸,光影摇曳,魂质不断从破损处逸散成冰冷的青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消散在这他亲手缔造的鬼狱中。
他同样以一种最屈辱的姿势伏趴着,连维持自身形态都已是极限的挣扎。一人一鬼,一实一虚,皆在毁灭的边缘苟延残喘,只能以最狼狈的姿态趴伏于地,中间隔着那团光芒炽白到刺眼、如同跳动的心脏般不断膨胀收缩、散发出让空间都在颤抖的脉冲波纹的金红色核心——一颗即将引爆的太阳火种!
温度与能量蒸腾的雾气,混杂着濒死的汗水,糊住了温暖的眼睛。世界在绝望的模糊中晃动。他艰难地、用尽毕生的意志,才将那重若千钧的眼皮掀起一条缝隙。仅存的光线艰难地钻入,灼痛他的虹膜。
他勉强转动眼球,视线费力地越过那团夺命的金红核心,落在那尊一直矗立在疯狂边缘的、沉默的恐怖暗影之上。干渴的喉咙如同被砂纸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燎般的剧痛。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嘶哑得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破碎地挤出几个字:
“……?灵……看够戏了么?……能…不能……直接出手……管管……这货?……”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滚烫的空气,肺部如同被烙铁熨过,“……我……快……要……炸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的碎片强行拼凑而出。
没有声音回答。但那道一直静止的、如同地狱碑石的暗影,动了。
不是闪现,更像是一片空间本身在滑动、平移。
前一瞬还伫立不动,下一刹,那模糊的、仿佛由亘古阴影凝聚而成的轮廓,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温暖面前,以一种近乎于“蹲踞”的姿态,离他的脸只有不到一尺!近在咫尺!
一股源自九幽最底层的彻骨寒意,瞬间笼罩了温暖的全身。他甚至能看到?灵那无法看清的面部轮廓边缘,丝丝缕缕的寒气仿佛有生命般蜿蜒缠绕。
一只半透明、散发着能将灵魂冻僵的极致寒气的“手”,从那片扭曲的暗影中缓缓探出。它的动作缓慢得令人窒息,带着一种比直接的暴力更令人头皮炸裂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好奇?仿佛在审视一件价值连城却又濒临碎裂的实验样本。
那冰冷、非人的“指尖”,缓缓地、近乎怜惜般地,轻轻撩开了温暖额前被汗水和能量蒸汽浸透、紧紧贴在滚烫皮肤上的湿漉黑发。
冰冷的触感,如同淬毒的针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皮肤,直刺灵魂最深处!
“呃!”温暖身体剧烈地一颤,想挣扎,想躲避,然而身体早已背叛了他,连偏头的力量都彻底被抽干。只剩下那因极致的寒冷与恐惧而瞬间炸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和一颗因无助绝望而疯狂下坠的心。他绝望地闭上眼,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了极点、彻底认命的弧度。
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榨干了他最后一点潜能。此刻的无力感,是渗入骨髓、钉进魂灵的绝望。
只能在心底无声地用尽最后的精神力疯狂咆哮:
这个死变态!神经病!秦广王老儿的走狗都他妈是这副鬼德行吗?!蹲旁边看戏看得骨头都懒得动一动,临了了还要上来摸老子一把?!等老子熬过这劫,有能耐了,第一个……
念头如同狂奔的烈马,骤然在悬崖边缘勒住缰绳!
操!!忘了!!这破玩意能读心!!!这念头岂不是——
果然。
?灵那只正缓慢、冰冷地梳理着他发丝的虚幻手指,在感知到那戛然而止却又欲盖弥彰的疯狂咆哮时,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