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罗江港,风平浪静。
忙碌了一天的水手、苦力,全都酣然入睡。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满了泊位。除了更夫和海珠帮当值的喽啰偶尔挑着灯笼走过,从海上到陆地,很难再见到一个活动的人影。
而更夫和喽啰们,也全都无精打彩。
海上最活跃的一股倭寇,是帮主的生意伙伴。东南十三家联号的行首,也跟帮主是莫逆之交。邻近的卫所千户、百户,县城里的各级官员,早就被帮主拿钱喂的满嘴流油。周围三百里内的黑白两道“英雄好汉”,要么跟帮主是朋友,要么惹帮主不起……,放眼整个福建甚至整个大明,谁还会无缘无故来招惹海沙帮?所以啊,打更和巡夜,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谁都知道不可能有意外发生,又何必做得太认真?
“听说了吗,赵捕头脑袋,在罗江口那边的芦苇荡里找到了?老惨了,上面的肉都被鱼虾给啃没了,只剩下一颗骷髅壳儿。”巡逻路上百无聊赖,提灯笼的青巾(小头目)张五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身旁的草鞋(普通喽啰)老白小声唠嗑。
草鞋老白年纪比张五大一倍,胆子却小得可怜,被吓得打了个哆嗦,脸色刹那间一片雪白,“谁的脑袋?他,他不是早就,早就死了么?”
“死了,被海盗砍了脑袋。但是,前一段时间,只找到了脖子以下部分。”张五想要的,就是欣赏老白害怕的模样,笑了笑,继续添油加醋,“前几天,有弟兄夜里头巡逻,说是看到一个没有脑袋的影子,一直在江上弯着腰走来走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然后白天的时候,就驾船去搜,结果……”
“咯咯咯……”老白吓得牙齿相撞,将头转向海面,坚决不往罗江入海口处看。
另一名绰号六子的喽啰却不信邪,壮起胆子看向罗江入海处。隐隐约约,却好像看到有火星一闪而逝。
“火光,罗江那边有火光,不对,是灯笼!”下一个瞬间,六子扯开嗓子大喊了起来,声音就像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鸡发出了悲鸣。
“哪里,哪里?”刹那间,包括张五在内,所有大小喽啰全都被吓得汗毛倒竖,一个个先后拔出刀,挑起灯笼,朝着罗江入海处张望。然而,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那边,那边刚才有火光,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六子心中余悸未消,手指着先前火光消失的方向,断断续续地描述。
众人揉了揉眼睛,继续仔细观察,却仍旧只看到一片黑暗。甭说火光,连星光在河面上的倒影,都没看到一颗。
“你小子,看花了眼吧!”张五看得眼睛发酸,扁了扁嘴,低声数落。
“我真的看见了,真的!”六子好生委屈,举着手发誓,“我可以向妈祖娘娘保证,我刚才……”
“行了,屁大的小事儿,也值得劳烦妈祖娘娘!”张五一巴掌就将六子的手指头拍了下去,“估计是鬼火,走了,别扯淡了。大冷天的,早巡逻完了早利索。!”
“得令!”众喽啰齐声回应,迈开大步继续前行,一个个如蒙大赦。
大半夜里忽然出现的火光,即便六子没看错,十有七八也是鬼火。这些年,罗江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冤死鬼。传说中,这种鬼怨念最重,大伙能躲着走,就尽量别去主动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