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浦云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渐渐平息的战场,手心仍在微微出汗。他怎么也没想到,并州竟然会如此突然地对浔州发动偷袭。刚才震天的厮杀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敌军如潮水般冲击着城门,那股凶猛的势头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好在他之前布下的防御大阵及时启动,青灰色的护城光幕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敌军一次次挡在城外。他亲眼看到,并州铁骑的冲锋撞在光幕上,如水波般剧烈震颤,却始终无法突破。最终,敌军在大阵的反击下渐渐力竭,只能狼狈退去。
皇浦云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若是刚才大阵有丝毫差池,浔州城恐怕已经沦为一片焦土。他低头看向城下,只见防御大阵的光芒缓缓散去,露出了城内安然无恙的街道和房屋,心中不禁庆幸万分。
此刻,他望着天边渐渐暗淡的晚霞,心中百感交集。这次突袭虽然被成功击退,但也让他意识到,这天下并不太平。他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加警惕,绝不能再让今日之事重演。
城楼上的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皇浦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他知道,守护浔州的责任重大,容不得半点松懈。这次多亏了防御大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回头看了一眼阵眼处的石盘,只见上面的光芒渐渐隐去,仿佛在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皇浦云独坐帐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的青铜酒樽。帐外隐约传来巡逻士兵的甲叶碰撞声,竟让他恍惚想起数日前冲破箭雨的并州铁骑——玄色披风卷着黄沙,铁蹄踏碎冻土的轰鸣犹在耳畔。可比起那些悍勇骑兵,他心中翻腾的却是另一段更炽热的记忆。
二十三年前的钧州山谷,他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范增将军亲手挑选的犬戊骏马蹄声如雷,亲手监造的玄铁铠甲寒芒胜雪。五百百重甲骑兵列阵时,甲叶相击的金铁之音能让流云凝滞。他记得第一次挥师冲锋,玄甲洪流劈开对手的鹿角阵,就像热刀切入猪油。战马口鼻喷着白汽,铁枪刺穿敌将咽喉时的滞涩感,还有坠马敌兵在马蹄下发出的最后一声闷哼……那些画面在他眼前炸开,带着血腥气的风似乎又灌进了领口。
那时的重甲骑兵是真正的战场修罗,每一次冲锋都似山崩地裂。敌军的枪林箭雨撞上他们的重甲,不过是簌簌落下的枯叶。他曾率队在岱州山下设伏,以百人破三千韩将军的骑兵,玄甲上的刀痕箭孔后来都成了弟兄们吹嘘的勋章。那时的天总是很蓝,血总是很热,他以为这铁蹄能踏遍天下所有不服。
帐外风声渐紧,将他从回忆中拽回。案上的酒已经凉透,就像他早已不再滚烫的热血。当年的五百锐士如今只剩范龙将军一人跟着自己了,那些玄甲早已化作坟前的锈铁。可每当听到铁骑轰鸣,他胸腔里总会响起当年的战鼓——那是属于他的,永远不败的重甲传说。
残阳如血,浸染了桦州的荒原。破碎的甲胄在焦黑的土地上泛着冷光,断裂的长枪斜插在泥里,上面还挂着半片染血的红缨。风卷着硝烟掠过,卷起几缕散乱的黑发——那是重甲骑兵的发,曾随着铁蹄踏遍中原的发。
范龙僵在高坡上,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死寂。不过一个时辰前,他身后还是五百重甲骑兵组成的铁流。马蹄踏地时如雷鸣滚过,明光铠在日光下连成一片金色的海,枪尖斜指苍穹,那是大钧州最锋利的刃,是北境蛮族闻风丧胆的“铁壁”。他记得出发前,小儿子拽着他的战袍笑:“爹爹的铁骑最厉害,定能把坏人打跑!”那时他拍着儿子的头,笑得坦荡:“等爹爹回来,给你带北地的狐裘。”
可现在,那片金色的海碎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那些黑衣人从黑雾里现身时吗?他们穿着皂色长袍,面孔隐在兜帽下,指尖结印时,黑焰便从地底喷涌,舔舐着骑兵的甲胄——那能挡开强弓硬弩的重甲,在黑焰下竟如纸糊般消融,连人带马烧成一团焦黑的骨架。是冰刺从虚空中刺出时吗?尖锐的冰晶穿透马腹,将骑士钉在地上,甲片碎裂的脆响混着濒死的嘶鸣,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还是那些黑影?它们从黑衣人的袖中涌出,如潮水般漫过骑兵的阵列,所过之处,铁甲无声无息地崩解,连人带马都化作一缕青烟,只余下几撮散落在地的黑发。
五千百骑,是皇浦云亲手就交给他练了十年的铁骑,曾踏破各州、饮马大江大河的铁骑,就这么……没了。
范龙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缠着的防滑绳,还是去年弟兄们用兽皮给他编的,说“将军握剑稳,咱们才能打得赢”。他想起出发前,李俊山在州府衙门上拍着他的肩:“范龙,桦州安危,便托付给你了。”那时他单膝跪地,声音掷地有声:“本将在,桦州在!”
“本将在,桦州在……”他喃喃重复,喉间涌上腥甜。剑“呛啷”出鞘,寒光映着坡下的尸骸,映着那些曾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如今只剩残缺的肢体,散落在黑衣人的术法留下的焦痕里。
“弟兄们……”范龙闭上眼,剑刃贴上脖颈,“我范龙……对不住你们。”
风更烈了,卷起他鬓角飘起的白发。残阳落在剑刃上,那抹血色,像极了铁骑昨日还在飘扬的战旗。只是今日,战旗已碎,铁壁已塌,连他这掌旗的人,也只剩一死,才能谢这满地亡魂。
结果冥冥之中被谁夺去他手中的剑,只听见:“你这个胆小鬼,就这么寻死了。有本事再杀回去啊!”
范龙这才拖着受伤的躯体狼狈的逃回钧州,桦州后来就成了费朝的都城。一代重甲骑兵就消失了。后来每每想起都是所有钧州将领们的痛。
皇浦云踏着天山十年未化的残雪走下山时,腰间的玉佩还沾着寒气。
山脚下的酒肆飘着劣质烧酒的气味,两个贩马客的闲聊像淬毒的冰锥扎进他耳中。"。。。。。。大钧州的重甲骑兵?早没啦!五年前在桦州被费朝围了三天三夜,最后。。。。。。"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只觉得浑身血液霎时冻成了冰碴,攥碎的酒碗在掌心刻出淋漓血痕。
他疯了似的拽着掌柜的衣领追问,泛黄的战报被抖得簌簌作响,"全军覆没"四个字刺得他双目生疼。那些曾跟着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弟兄,那些能开三石弓的汉子,那些在他临行前塞给他护身符的亲兵。。。。。。十年,他在天山学习术法,却连兄弟们最后一战的狼烟都没望见。
那个时候的皇浦云都差点崩溃了,那就是他下天山之后很少踏足钧州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夜凉如水,皇浦云独坐书房,指尖摩挲着一张泛黄的图纸。纸上是他亲手绘制的重甲骑兵阵图,线条早已模糊,却仍能勾起他心中最深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