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灵气如潮水般在钟乳石间翻腾,隐约传来蛟龙吐息般的嗡鸣。盘膝而坐的五名弟子周身已结出淡青色气旋,衣衫无风自动,眉宇间却凝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站在洞壁阴影中的皇浦云忽然抬手,玄色道袍上的云纹已被岁月磨得发白,枯瘦的手指却将腰间玉佩捏得咯咯作响。
几个月了。他们从来不知道青莽山脉里面还藏着蛟龙,宗主不让他们进来永远不会知道。
直到乌衣教教众再次围攻山门,皇浦云终于想明白了,他才咬碎了牙,将压箱底的家当亮了出来。此刻洞顶垂落的灵涎水珠正顺着弟子们的发梢滑落,在青石地面洇出深色印记。
"咳。"一声轻咳打断了灵气的流动,五人同时睁眼,眸中青芒一闪而逝。皇浦云望着弟子们逐渐被灵气染成青色的发丝,忽然想起宗主曾说的话——藏珠入椟,不如投火烹油。他缓缓松开掌心,玉佩上盘踞的蛟龙似乎也感应到主人心意,发出一声清越的低吟。
溶洞深处钟乳石垂落如琼枝,四壁镶嵌着夜明珠散发幽蓝微光。皇浦云盘膝坐于寒玉台上,指尖凝结出三寸青芒,正将一缕蛟龙灵气注入左侧弟子眉心。那弟子原本凝滞的气息陡然暴涨,周身腾起三尺高的白雾,骨节间发出炒豆般的脆响。
五名弟子呈五角跪坐,个个面色潮红,额间青筋隐现。洞顶石缝中不断溢出淡青色灵气,化作游龙状缠绕在他们周身,时而钻入百会穴,时而舔舐丹田。最右侧的阿禾原本卡在炼三层快一年,此刻背后竟缓缓展开半透明的灵翼虚影,引得其余四人纷纷侧目。
"凝神守一!"皇浦云低喝一声,屈指弹出五滴晶莹水珠。水珠悬浮在弟子们头顶,化作微型雨帘,每滴雨水坠落都带着龙吟。有弟子承受不住灵气冲刷,嘴角溢出血丝,却被皇浦云隔空点中几处大穴,硬生生将翻腾的气血压了回去。
不过一炷香功夫,先前灵翼虚影的阿禾已能让羽翼凝实半寸,而左侧那名男弟子竟直接冲破瓶颈,周身泛起洛神经四层特有的淡金色光晕。洞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忽然齐齐爆发出璀璨光芒,将五张年轻的脸庞照得愈发坚毅——他们的眼眸中已能看到细微的龙影在游动。
洞内壁石泛着月华般的温润光泽,丝丝缕缕的灵气如游丝,在空气中缓缓浮动。阿禾盘膝坐在寒玉床上,素白的道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双手结着静心印,眼睫低垂,长而密的影子落在眼睑下,像两簇安静的蝶翼。
她已凝神打坐了一个时辰。起初气息还算平稳,吐纳间灵气顺着经脉缓缓游走,如春日融雪般温润。可就在她试图引导灵气冲击手少阳经时,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吸气陡然深了半分——便是这半分错漏,原本顺行的灵气猛地在曲池穴滞涩住,激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停。”
清冷的声音骤然在洞内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禾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眼,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白了几分。她慌忙收势,垂首道:“师父……”
皇浦云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石柱旁,玄色道袍上绣着暗纹云纹,负手而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竟连她呼吸间那半分的错漏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缓步走近,骨节分明的手指屈起,轻轻敲了敲她的眉心:“吸气当如抽丝,绵长而匀,你方才吸气太急,灵气未散便强行推动,是要将经脉撑裂么?”
阿禾咬了咬下唇,声音细若蚊蚋:“弟子知错。”她是皇浦云座下唯一的女弟子,入门三年便被收为亲传,这份恩宠让她既感激又惶恐,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皇浦云却没再多说重话,只是伸出手,掌心覆在她的丹田处。一股温和却沉稳的灵力缓缓渡入,顺着她的经脉游走,将那滞涩的灵气轻轻揉开,引着它重新顺行。“跟着我的气走。”他的声音放柔了些,“吸气时意守膻中,想着灵气是羽毛,要轻,要缓;呼气时意沉丹田,想着灵气是流水,要稳,要匀。”
阿禾屏气凝神,随着他掌心传来的节奏调整呼吸。这次她格外小心,吸气时舌尖轻抵上颚,感受灵气如羽毛般轻飘飘地涌入,顺着喉咙、膻中,一路沉到丹田;呼气时缓缓收拢小腹,灵气又化作清泉,顺着经脉慢慢淌出。不过三息,方才滞涩的刺痛便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体舒泰的暖意。
她悄悄抬眼,瞥见皇浦云垂着的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平日里总是清冷的侧脸,此刻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待灵气彻底顺行一周天,他才收回手,淡淡道:“再试一次。”
阿禾重又闭上眼,这一次吐纳格外谨慎。洞外传来松涛阵阵,洞内却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师父那道始终落在她身上的、无声却沉重的目光。她知道,只要自己的呼吸再有半分错漏,那道目光便会立刻化作提点,如影随形。
阿禾站在寒潭边,粉面微红,捏着剑诀的手指紧了紧——方才她演练流霜剑法时,手腕翻转的角度差了半分,剑势便滞涩下来。
皇浦云玄色道袍广袖轻拂,指尖凝出一缕莹白真气,在她眉心轻轻一点:"此处当如行云流水,气走少阳经。"那真气温和地渗入经脉,阿禾顿时觉得滞涩处豁然开朗,忙屈膝行礼:"谢师父指点。"
不远处的钟乳石柱后,几个师兄弟正偷偷望着。三师兄悄悄捅了捅身旁的小师弟,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师父多疼阿禾,连真气渡穴都肯用。"小师弟却咬着唇,手里还攥着块云石,那是他偷偷藏在袖中带进来的——洞里寒气重,阿禾体寒,练剑时常冻得指尖发红。
二师兄苏清最是细心,目光落在阿禾微微颤抖的肩头,眸色柔软。她知道这小师妹每日寅时在寒潭边练剑,洞口的积雪被她踩出一条深深的小径,昨日她还看见阿禾偷偷用帕子擦眼泪,许是剑气反噬伤了内腑。此刻见宗主亲自指点,苏清悄悄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羡慕——他们入门多年,也只受过长老的指点,何曾得宗主这般耐心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