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的视线,极其短暂地在那根超差的合金钢棒料和黄英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停留。
镜片后的眸光依旧沉静。
她推了推眼镜,声音平稳如初:“超差工件重车,需重新计算加工余量,制定新的切削参数。涉及动平衡校核,非标准流程。”
她看向张煜,“张煜同学目前的实操水平,处理此类高精度、大余量工件,存在风险。”
“风险?”黄莺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陈秘书长,你当这是实验室画图纸呢?这是救场!是战斗!”
她猛地一拍车床导轨,发出沉闷的响声,灰尘簌簌落下。
“张煜!别听她的!你就说,敢不敢接这硬仗?给咱们机械班,给咱们309,争口气!”
她的目光像燃烧的炭,死死锁住张煜,带着孤注一掷的激将和…某种更深的热切。
张煜夹在两个气场迥异的女生中间,感受着黄莺灼热的目光和陈琛平静却更具压力的注视。
车床冰冷,棒料沉重,空气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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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大林街熙攘的人流裹挟着各种气味:油炸果子的甜腻,旧书报的霉味,铁锈的腥气,还有街角糖炒栗子霸道的焦香。
张煜穿行其中,寻找温阳需要的某种特殊型号的密封垫片。
在一个堆满旧五金和轴承的摊位前,他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弯腰翻检一堆油腻腻的o型圈时,一股浓郁的橘子糖清甜气息毫无征兆地包裹了他。
紧接着,一只冰凉的小手带着柔软的触感,猝不及防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一个带着笑意、故意捏着嗓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辫梢的银铃发出细碎清脆的叮咚。
张煜无奈地拉下那只手。
安静笑嘻嘻地跳到他面前。
她今天穿了条背带工装裤,宽大的裤腿沾着几点新鲜的油彩,上身是件印着巨大卡通齿轮图案的鲜黄色套头衫,齿轮的齿牙夸张地咧着,像在傻笑。
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发梢的银铃晃悠着。
她另一只手里举着根啃了一半、裹着厚厚糖霜的冰糖葫芦,山楂红得诱人。
“班长!你鬼鬼祟祟在这儿干嘛?”她大眼睛亮晶晶的,凑近张煜,冰糖葫芦的酸甜气息混合着她身上橘子糖的甜香,扑面而来。
“找点东西。”张煜含糊道,目光被她工装裤口袋露出的一角吸引——是那本厚重的1978版《机械设计手册》。
“哦?找这个吗?”安静狡黠一笑,变魔术般从她那个巨大的机器猫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用蓝格手帕(正是陈琛那块!)仔细包裹的物件。
她一层层揭开手帕,露出一枚黄铜铸造的、极其精致的小齿轮。
齿牙细密均匀,中心孔光滑,表面泛着温润的手工打磨光泽。
“当当当当!”她献宝似的举到张煜眼前,冰糖葫芦的糖渣差点蹭到他鼻尖,“给你的!我照着书上图纸,偷偷在钳工台磨了一晚上!厉害吧?”
她脸上带着小小的得意,大眼睛弯成月牙,期待地望着他。
张煜接过那枚还带着她掌心温度的小齿轮,入手沉甸甸的,打磨的痕迹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