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是叔不——?”
柳河村,河面上。
七八张筏子散落四方,有人攥着耙子在河里一顿打捞,有人漫无目发呆飘荡着闲逛,瞧着没个目标。
有晚霞村的人,也有柳河村的人,干活儿的是后者,发呆的是前者。
跟大海捞针似的,一耙子下去带起一坨淤泥,捞到啥麻绳和农具啥的就往筏子上扔,戳起一坨棉被衣物就甩着耙梳子原地丢掉,不敢碰,更不敢往筏子上带。
穿的吃的都不要,用的也只捡农具,啥箩筐筲箕都不稀罕。
离远了瞧,一个个表情都很麻木,手头重复着挖,捞,过滤,捡,丢等动作。
晚霞村的人态度消极,见天瞅着下游,看不见老赵家的人,感觉日子很没有奔头。捞了两日家当啥都没捞起来,在三个院子薅来薅去都没薅到一个半个锄头镰刀,丧气得很,就很不乐意动弹了。
柳河村的人则是只能干活儿转移注意力,这几日他们往上游走了走,往日熟悉的乡里邻村全被淹了,四周没有山岳,就算夜里发现洪水也没地方可以逃,划着筏子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找到一个活人。
村里有不少把姑娘嫁到外村的人家,还有不少嫁过来的媳妇娘家就在附近村子,一个活人都没找到,就算没捞着尸体,没瞧见人,大家伙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这是全没了。
哭了,嚎了,伤心了,最后渐渐归于平静,变得麻木。
捞起来的尸体越来越多,不麻木都不成,运气好的天儿,他们能从河里捞到十好几具村里人的尸体,挖坟刨坑都累得再没劲儿琢磨别的,啥伤心痛苦,夜里悄摸哭一场,抹完泪,隔天还得继续重复着前一天干的活儿。
他们还活着,日子就还要继续往下过。
淹的不止自家房子,死的也不止自家人,好似这么想心里就能松泛两分,能得到宽慰。
苦中作乐,不外如是了。
除了安慰自己,还能让他们开心一点的就是从河里捞家当。
农具和铁锅砧板这种较沉的不容易被冲走,也最好捞,一耙子下去能感受到阻力,八九不离十水下有东西。置办一把农具不容易,好些人家一把锄头传三代人,啥东西和粮食田地搭上关系就没有不珍贵稀罕的,都舍不得丢,即便不知道未来咋样,但当下都紧着先去河里捞,多捞起一把锄头,日后都能耕田锄地,多一分活路。
除了农具,就是整袋整袋装着的谷子,也容易打捞,麻袋吸了水就变沉了,就算被洪水冲走也冲不远,打捞的范围宽广些,一日能捞到十多袋。
可惜捞着归捞着,不能吃,沾了水的粮食和野草无益,何况还不是雨水,是混合着各种腌臜物的洪水,就连最节省的人家都只是摸着粮袋抹眼泪,没敢吃,也不敢吃。
更别说面粉糖盐这等细致物,罐子都不带完整的,连片完整的罐片都薅不到,以往花大价钱买回家舍不得吃,孙子孙女歪缠着央求阿奶给块麦芽糖,阿奶舍不得给,现在糖没了,娃也没了,就算后悔得直掉泪水,五脏六腑都在发苦也晚了。
至于棉被衣物,头两日捞到的洗洗晾干能留着,第三日往后捞到的甭管多舍不得,孙村长都盯着不让拾掇,烧也好扔也好,总之不能往身上套,更不准娃子伸手
摸,担心害病。
许是经历了一场大难,柳河村的人也老实了,没拌嘴歪缠非要留着,让扔就扔,都很听话。
听话的好处是他们现在还有命去河里捞家当,不听话的后果是只能躺在河里任别人打捞。
他们村本来能活更多的人,要是听话,听指挥,没准全村人都能活下来。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不就是那晚不听招呼,别人让赶紧跑,他们非得捉鸡逮鸭耽误工夫,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最后才落得个人财两失的下场吗?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只是这个代价实在太大,这辈子再没了后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