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我觉得。”
穆祺板着脸道:“这是不是也太离谱了一点?!”
在开完行宫内那个冗长无聊的废话会议之后,穆祺气势汹汹返回宅邸,决定要亲自去找刘先生的麻烦,以发泄被当头扣一口屎盆子的愤怒。但或许是早就有了预料,地府老登动作极快,老早就借着视察上林苑教学情况的理由溜出了家门,顺便还将冠军侯给一把薅走,随同巡视;于是偌大府邸之中,就只有放心不下的大将军一人顶缸了。
“太过分了!”
穆祺左右环顾无人,怒气愈发上涌;他厉声抱怨,再也不顾什么体面:“大粪!半夜!泼门!恶心呐,恶心,呸!我都嫌恶心!!好歹是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体体面面的人物,现在做这样下作的勾当,也不嫌丢了天地祖——”
穆祺顿了一顿。他本来要怒斥老登“也不嫌丢了天地祖宗的颜面”,但仔细想了一想,发现皇帝陛下的祖宗,大汉高皇帝可能压根就不在乎泼粪这种小事,于是只有紧急改口,切换赛道:
“——也不嫌丢了自己老婆儿子的颜面!这样的消息沸沸扬扬,怕不是连卫皇后都能听到吧?皇后听见如此举动,该当作何感想?”
大将军极为尴尬,坐立不安。他不能顺着穆先生的话攻击君主(那也太不敬了),但同样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穆先生(因为这的确很离谱,也的确很恶心,而且有的话确有其道理)。他只能弱弱的尝试分辨,解释说这种举动(指半夜往人门上泼大粪)并非陛下小里小气,斤斤计较,而是以人之道,还人之身——儒生们在搞学派斗争时就经常雇佣长安城中的小混混上门胡闹;所以陛下以牙还牙,其实也没有什么道德上的问题。
可惜,作为被无辜甩锅的当事人,穆祺根本听不进去这样软弱的辩论;他依旧在愤愤不平的喋喋不休,绞尽脑汁的斥责皇帝陛下的昏悖、荒唐、神经错乱、匪夷所思的种种举止,表示自己绝不善罢甘休,非要和皇帝爆了不可。
极口谩骂,百般指责,可以说大逆不道之词,那是一套一套,辱骂得根本没有瓶颈;而作为唯一的听众,大将军坐在一边,那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水火——他显然不想听这样狂悖的疯话;但也不得不承认,穆某人的指责或许——可能——大约——还是很有道理的。
但还是那句话,就算都是实话,你也不能什么都往外说吧?
总之,穆祺愤怒的发作了一大堆,最后断然总结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这下好了,儒生官吏要和我们不死不休了!”
不错,不死不休。
先前底层的儒生上门挑衅,固然是极为无礼、极为僭越,但毕竟没有真把仇恨目标(王某)怎么着;再说了,后来丞相公孙弘也放下了身段,多次派人致歉(方士中职位最高的穆某人也不过就是个一千石;丞相派人给他们道歉,怎么不算放低身段?),面子和实际上都已经完全过得去;双方完全可以握手言和,从此相安无事;如果将来方士真能立住脚跟,搞不好还可以复刻一波将相和的佳话
可是,现在王某人指示手下将大粪往墙上那么一泼,那性质就完全变了——一桶大粪还是小事,但在丞相反复道歉后依旧不依不饶,那就说明了方士根本没有和解的诚意;这无疑是赤裸裸的宣泄敌意,毫无底线的蹬脸羞辱;如此锱铢必较的汹汹做派,肯定会激起儒生极大的反感。如果公孙丞相这样近乎卑微的歉意都不能解决问题,那么要应对这种不通人性的方士,自是只有一个答案了!
……当然,皇帝陛下对儒生早就是忌惮愤怒,不可忍耐;这样不死不休,斗到宇宙边境、星河破碎的冲突,或许还正中他的下怀——反正都是要正面开战,如此直接宣泄敌意,还免了将来假惺惺的试探。但对于穆祺来说,这种走向就非常之超乎预料,乃至于大为不妙了——他本人现在可没有和儒生决一死战的爱好啊!
可是,现在局势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在外界任何一个正常的大臣看来,这些幸进的方士都应该是一群利益一致,高度团结的政治集团;也就是说,穆某王某郑某在政治上应该是同进同退、绝无二心的,王某人表示出的敌意,肯定可以无缝切换为穆某人表示出的敌意——甚至来说,因为王某人的地位不足、身份不够,很少在朝堂上公开出现,儒生应对这种敌意的攻击,大半还是要落在穆某人头上——就仿佛今天的泼粪门一样。
——不想还罢,一念及此,穆祺的心都要皱缩起来了!
天杀的,原来被迫承担黑锅,是这样悲愤而羞辱的事情!
而最可怕的是,这一回承担黑锅还不是终点;以皇帝的脾气来看,与儒生的冲突一旦爆发就必定会愈演愈烈,而这种冲突中,无论皇帝会用什么手段报复,儒生的愤怒与不平,大半都还得由穆祺来默默承受。
这算什么?你必须先攻击那个装备了嘲讽的随从么?
比神对手更可怕的,是猪一样的队友;比猪一样的队友更更可怕的,是一头猪一边到处闯祸,还要一边自称为你的队友!
穆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两位将军不能劝一劝皇帝么?”
这样胡作非为,拖人下水,不怕最终闹出大事吗?皇帝不懂事,你们总也该管一管吧!
大将军:……
面对大将军古怪诡异的脸色,穆祺隐约明白了。他无语片刻,只能连连摇头:
“——真的不能强力阻止么?如果两个对一个,其实不难解决。”
铜头皮带或许过分了,麻绳总可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