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虽然狂怒不可遏制,但刘先生往人嘴里塞大粪的疯狂计划还是没有执行;这倒不是霍将军本人有什么意见(虽然他的确应该有意见),而是穆祺尖叫着发怒了——他大声咆哮,宣称刚刚从现代运来的货物中有大量的食物和饮料,如果刘彻真要在后门干这样恶心吧啦足以让人半年吃不下饭的事情,那他必须和他们拼了!
刘彻无可奈何,只能让霍去病将人拖进商肆外的一间小小土房,远离食品、饮料、和一切生活区域,预备着严加审问——虽然从种种迹象上来看,这群人上门挑衅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楚;但刘彻心中总是存着侥幸,觉得审一审说不定还能审出点隐藏的邪恶阴谋。这倒不是什么皇帝的疑心,而纯粹是出于自尊的挣扎——因为身份地位被谋害算计,总比飞扬跋扈到遭人上门泼大粪要好听得多吧?
抱定此念,绝无动摇,君臣俩气势汹汹,拎着工具进屋撬口供;据说其中要用到不少前线审匈奴战俘的办法,过于残暴,不便展示;所以谢绝外人参观。而作为外人,穆祺也绝不想去看什么血呼啦的场面,他把商肆的门锁好(万一暴徒还有同伙呢?),缩在屋里继续清货——从现代买的廉价罐头与高热量军粮、批发的青霉素粉末、以及几箱作为试用品运来的、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
穆祺拎起来了一瓶仔细端详,透过阳光打量内里起伏晃荡的液体……现代工业的确是伟大的奇迹,可以用二十五一瓶的价格稳定供应高纯度的勾兑烈酒,确实大大削减了他的成本。
大概是因为气候暖湿的缘故,汉朝人并不喜欢酒精度过高的饮料,部分蒸馏酒浆也仅在方术密法中有所应用,影响极为狭小;这样泠冽刺激的烈酒,大概只有在寒风料峭、物资匮乏的漠北,才能发挥它独有的优势:刺激精神、抵御寒冷,甚至还能在受伤时紧急用来消一消毒;作为军用物资配发,还是相当合适的。
……当然,汉军配发的军用物资,在无意中被潜伏在长安的匈奴间谍偷取,顺着走私渠道流入漠北贵人手中,也是很正常,很符合逻辑的事情吧?
穆祺欣赏已毕,小心将酒瓶放在窗边的木架上,顺便还调了调角度,让阳光从瓶颈的拐角照入,衍射一串七彩的晕环。在推出了二十钱一张的白纸后,他已经打算着要积极开拓出奢侈品市场的新赛道,狠狠爆一波富佬的金币;而售卖此精细绝伦的玻璃制品,无疑是确定高端形象的重要抓手。
当然,富佬们不一定会喜欢烈酒,但买椟还珠,本来也不在于那点酒浆;再说了,就是要客户买下这样不好入口的烈酒,才方便后续推销果汁糖浆这样可以调和口感的佐料;这就叫一鱼两吃,格外不——
“嗷!”
某种尖锐凄厉的嚎叫忽然从外传来,悲哀凄楚,不忍细听;穆祺手上一抖,玻璃瓶敲在木头架子上,当啷一声轻响。
……唉,看来在转向奢侈品路线之前,还得培训培训员工的基本行为素养呢。
刘先生在土屋里折腾了半日,到傍晚才重又走进商肆。他身上到没有什么不详的血渍污迹,只是脸色依旧阴沉。他看到抄写账本的穆祺,劈头只说了一句:
“都是儒生假扮的。”
停一停又道:
“有两个还在公孙弘手下干过。”
穆祺:“……喔。”
刘彻的脸绷得更紧了。要是穆祺对这样的事情表现出过大的热情,他当然会非常尴尬;但如今这样冷冷一带而过,却也叫刘某人极为不快:
“只有‘喔’这一声?你就不怀疑些什么?”
“我完全相信陛下。”
穆祺客客气气道:“陛下不怀疑,我就不怀疑。”
“儒生”、“公孙弘门下”,两个要素如此敏感,简直可以让稍有警觉者想象出一千篇一万篇的诡秘阴谋;但正如穆祺所说,在玩弄阴谋权术这方面,你应该完全的相信武皇帝陛下——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好吧,也可以唯二)的登中之登,最疑心最尖刻最没有安全感的角色,如果连他都只是一语带过阐述事实,而非无限延伸上纲上线,跳起脚来怒斥公孙丞相谋逆,那就说明这个事实中确实没有可以一丁点上纲上线的部分;而公孙丞相也是真的冤枉——百分之百的冤枉。
“他们说是为了‘捍卫斯文’、‘攻乎异端’,才要出手对付我。”
刘先生寒声道:“一群蠢货,本来也不值得计较。但儒生居然都有了这样的风气,真是荒谬透顶!”
“攻乎异端”。“异端”这个词在儒家理论中的地位是非常重的。当年孟子与杨、墨诸生对喷,喷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从头到尾也没给人家安个什么“异端”的罪名;一是因为还不至于,二则是因为他们不配——什么叫异端?孔子朝七日而诛少正卯;只有少正卯这样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的角色,才有资格当“异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