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董仲舒召集了京城大半的名儒,这一份脱胎自《尚书》的文章也极其难写,可以说是汇聚了治《书》名家这数十年的所有成就,呕心沥血,不过如此;所谓无比霸道,无比狂态,如此的究极组合,天下间还有什么可以抵挡?天下间还有什么可以抵挡得了?!!
显然,穆祺还没有觉醒什么身负中华文脉、继承往圣绝学的外挂,所以他呆住了。
刘彻问他:“你懂不懂《尚书》?”
穆祺:…………
事实上,他何止不懂尚书?他连自己奏章中反复引用的春秋都不怎么懂。奏章中之所以条条是道,可以将董仲舒批得体无完肤,是因为后世学者早就研究透了董博士理论的致命要害,照抄照搬也能解决问题。但现在,别说没有现成成果供他引用了,就算真有解读尚书的精妙成果,他……他也看不明白啊!
“周诰殷盘,佶屈聱牙”。连古文运动的大家、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韩退之,都觉得尚书那套上古文言实在是太古怪太离奇了,完全不是常人可以理解。原典艰难晦涩到这种地步,后世的尚书研究,那更是需要古文字学考古学甲骨文等等一长串的学说作为基础——平常人只要看一看名字,也该生起一点自知之明吧?
所以,精心构思的儒生们还真是找到了穆姓方士的痛点,一击致命,既准且狠,委实难以招架。
“你还准备回信么?”
刘先生曼声道:“我先提醒你一句,我和仲卿、去病,都不懂什么《尚书》。”
穆祺沉默了片刻。
“确实很麻烦。”
他不能不承认:“仅靠我们的本事,根本应付不了。”
“所以?”
“所以只能呼叫外援。”
穆祺道:“寻找足够强力的援助……”
“没有人能援助你。”
皇帝愉快的打断了他:“长安懂尚书的圈子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明晓《尚书》的大儒怎么会为了一个方士开罪董仲舒?”
“那么就不要在汉朝的长安拉人。”
穆祺慢悠悠道:“据我所知,皇帝陛下不是与历史研究院的人有过联系吗?”
皇帝微微一愣:“你是说——”
“我是说,希望陛下能将这堆竹简转译成白话,誊抄在书信上。就说是自己作为‘上古历史爱好者’的个人观点,请历史研究院指教斧正——啊,语气可以生硬傲慢一点,表现出某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更加符合陛下的人设……”
穆祺看向神情略微呆滞的刘先生,语气极为诚恳:“以我个人的经验看,历史研究院是不可能会拒绝这种书信的。”
……的确不可能拒绝。研究院一向表现得相当高冷,但这种高冷也只是对民科而言。可一旦某些具有专业素养的人物表达出质疑与不屑,那研究院的动力立刻就会激活——有素养有水平就是业内人士,业内人士写信提质疑,那实际就是踢馆;要是他们连踢馆都应付不了,那研究院还在江湖上混个什么?
“挑拨离间、制造矛盾,然后居中得利——或者一言以蔽之,跨时空斗蛐蛐。”
穆祺感叹道:“我真是从陛下的手上学到了不少啊。——太伟大了,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