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石桥,慕容嫣与林臻并未立刻返回行宫。
晚风带着运河的水汽和市井的烟火气,轻轻拂过,慕容嫣似乎卸下了些许朝堂上的重负,显露出几分游兴。
“夫君,”她透过珠旒,望向逐渐亮起灯火的长街,“听闻广陵夜市极富盛名,夜市千灯照碧云,今日可否略作品尝?”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如同寻常人家妻子向夫君提出一个小小的愿望。
林臻看着她被华服重冠所累却依然明亮的眼眸,如何能拒绝。他微微一笑,却不忘职责:“自然可以。只是嫣儿,你这身打扮,恐怕所到之处,百姓皆要惶恐跪迎,反而失了游兴。”
慕容嫣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几乎能照亮夜色的凤袍和那需要八人托捧的拖尾,也觉不便,沉吟片刻道:“且寻一处清静雅致之所,略坐片刻,尝尝广陵风味便好。这身冠服暂且忍耐一下。”
她深知帝后安危非同小可,微服私访于她而言几无可能,能这般步行于市井之间已属难得。
林臻点头,示意内侍官前去安排。很快,队伍便悄然行至一处临河而建的三层茶肆。
这茶肆显然已被提前清场护卫,但并未驱赶周边百姓,只是加强了警戒。茶肆老板与伙计跪在门口,激动得浑身发抖。
慕容嫣步入茶肆,选择在临窗的雅座坐下,宫女们小心翼翼地将那巨大的拖尾妥善安置在她座椅周围,如同铺开了一幅绚丽的锦绣山河图。
她微微抬手:“店家平身,不必拘礼。朕与夫君只是暂歇,取些你广陵特色的茶点来便可。”
老板连声应诺,几乎是躬着身子退下准备。
林臻在她对面坐下,窗外是运河夜景,灯火阑珊,画舫如织,歌声隐隐约约随波飘来。他为她斟上一杯刚沏好的魁龙珠茶,茶香袅袅:“嫣儿,你看这广陵夜景,比之宫中如何?”
慕容嫣接过茶盏,指尖与林臻轻轻一触,她隔着珠旒望向窗外,眼神有些迷离:“宫中庄重,却少此生机。你看那画舫上的灯火,虽不及宫灯璀璨,却温暖真实;你听那隐约的市声,虽无钟鼓礼乐庄严,却满是人间烟火。夫君,我有时在想,若我不是……”
“嫣儿。”林臻温和地打断她,目光深邃,“没有若是不是。你是慕容嫣,是万民之主,亦是我的妻子。正因为你是你,才能坐于此间,心系这万家灯火,思虑如何让这画舫上的歌声更欢畅,让这市井间的炊烟更绵长。”
慕容嫣微微一怔,随即莞尔,玉旒轻晃:“夫君总是如此,一言便能解我彷徨。”她轻轻啜了一口茶,赞道,“好茶,香醇甘洌。”
这时,店家亲自端了数样精致的茶点上来:千层油糕、三丁包子、翡翠烧卖,还有一碟闻着臭吃着香的广陵特有小吃——油炸臭豆腐干。
“陛下,世子,请慢用。”店家声音依旧带着颤音。
慕容嫣目光落在那碟臭豆腐干上,略显好奇:“此物气味独特,为何广陵百姓似乎甚为喜爱?”她见街上不少行人手中都拿着竹签串着的此物。
林臻笑道:“此物名为臭豆腐干,闻着虽不甚雅,入口却外酥里嫩,别有风味。嫣儿可要一试?”
慕容嫣犹豫了一下,她自幼长于宫廷,何曾接触过这等市井小吃。但她今日打定主意要体验民情,便轻轻点头:“夫君推荐,那便一试。”
林臻亲自用银筷夹起一小块,小心地吹了吹,才递到慕容嫣唇边。这个细微的举动让慕容嫣脸颊微热,好在有珠旒遮掩。她微微张口,轻轻咬下。
细细咀嚼片刻,她明眸中闪过惊喜:“果然奇妙!闻之不佳,食之却香醇无比。夫君,你也尝尝。”她也学着林臻的样子,夹起一块,隔着桌子递向他。
林臻含笑接过,吃下后点头:“确是广陵一绝。”
帝后二人如同寻常夫妻般分享小食,画面温馨得让周围垂首侍立的宫人都暗自惊讶。陛下在国世子面前,竟能如此放松自然。
品尝之余,慕容嫣并未忘记正事,她唤来店家,温和询问:“店家,你这茶肆生意如何?近来粮米油盐之价可还平稳?雇工伙计月钱几何,可够家用?”
店家受宠若惊,一一恭敬回答:“回陛下,托陛下的洪福,近年来风调雨顺,漕运通畅,物价还算平稳。小店生意也还过得去。伙计们月钱足够养家糊口,逢年过节还有些赏钱。”
慕容嫣仔细听着,偶尔追问一两句细节,得知广陵城内普通工匠一日工钱约在五十文至一百文之间,一斗米价约十五文,心中默默计算,与她所阅奏章大致相符,方才稍稍安心。
“民生多艰,细微处见真章。你们能安居乐业,朕心方安。”慕容嫣温言道,又赏了店家一些银钱,勉励其用心经营。
离开茶肆,华灯已上。慕容嫣似乎兴致仍浓,提议沿运河边再走一段。
夜色中的广陵城别有一番风情。河面上画舫凌波,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歌女清丽的嗓音唱着柔软的广陵小调。两岸酒肆茶馆灯火通明,游人如织,比白日更添几分繁华与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