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生带陈文港去迎春花市,到了现场,一片人山人海。红灯笼一串一串挂下来,摊主不停吆喝,有春联,有古玩,最多的则是各种各样的花,蝴蝶兰、菊花、年桔、桃花,传统的盆栽终归最受欢迎,卖得最火爆,陈文港依然戴着口罩,霍念生在人群中揽着他。
这么高的人群密度,就算狗仔也很难钻出来,专门来拍他们两张照片。
霍念生买了两盆金桔盆栽回家。
腊八的时候,云顶大厦上门一位不速之客,陈文港又一次见到他那个堂哥霍振飞。
霍振飞是来探视的——他带来几盒名贵的血燕,堆放在玄关柜上,自己脱了大衣,被邀请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放松地跟陈文港寒暄,明知故问地关心了他的近况。
他观察陈文港,医生终于把他整出了一点模样,比之前好一些,当然,跟正常人比还差得远。这也不奇怪,他听说过其他硫酸毁容的案例,折腾上十几次、几十次手术都是可能的。
他们闲聊起来,霍振飞提起父亲今年过年想去宁安寺上香。
宁安寺建在临市隶属彰城的龙鸣山上,香火旺盛,名声鼓噪,每年开年第一天,来抢头香的善男信女多到打得头破血流。霍念生听了觉得麻烦:能不能请假啊?
霍振飞说:“当然不能。”
霍念生问:“这又是哪来的主意?”
他堂哥说:“宁安寺供奉着爷爷的牌位,爷爷去世正好满三年,爸爸那天还说梦到他。你就当哄老人家高兴,陪他去求个家业兴旺,子孙昌盛,过年嘛,一家人高高兴兴不好么?
霍振飞又说:“烧香拜佛,烧香拜佛,你要有什么心愿,不妨顺道一起去求求啊。”霍念生大笑:“我又不信佛啊!怎么我都人到中年,还像小学生一样被长辈押去烧高香?”霍振飞露出无奈表情:二叔一家加上京生,大家都去,总不好就差你一个,来吧。突然霍念生的胳膊肘被推了一下。陈文港轻声说:“你去吧。”
霍念生听到了,神色仍然是要笑不笑的,他悠然自得,翘着二郎腿,视线在陈文港和霍振飞之间打了个来回,仿佛在审慎地衡量什么,思考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陈文港身上,不知为何,忽然说:行行,去就是。要去几天啊?霍振飞说:“爸想留下吃两天斋饭。你有事,烧完头香你就自己回来。”因此不到年三十,霍念生回了老宅。
春节这种节日,陈文港是真的无所谓,所谓闺家团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把霍念生买回来的金桔盆栽摆上,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擦干净。
冰箱里照旧塞满各种食材,霍念生这里的冰箱像个百宝盒,永远满满当当不会
缺乏。陈文港厨艺不精,霍念生让他自己打边炉,家里有锅,碗不用管,放水槽里等家政收拾。
他煮了碗面,端到茶几来吃,打开电视,屋里也够热闹。电视节目里,专家在讲过年的传统习俗,是每年都要重复的环节,再换个台,两波人在辩论现代社会年味是不是越来越淡。
大
霍念生独身一人,没有成家,因此他自己没带司机,直接挤上了霍振飞一家三口的车。
霍家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落脚点在山脚酒店。这里能运营得起五星级酒店,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全靠名山大寺带动一方经济,许多名流富豪格外青睐。
大年初一,曙光乍破,霍三叔携家里的小辈如愿以偿点燃第一支香。神佛像前,青烟袅袅,向上流淌,肃穆的钟声响彻天际。
嗡——
宁安寺历史悠久,古朴庄严,掩映在一片红墙绿树之间,但并不安静,从除夕夜开始,就人声鼎沸,前来祈愿的人群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霍念生渐渐离群,他混入了游客当中。
两个女孩子上过香,手挽着手,从他身边路过,喊喊喳喳的,声音百灵似的婉转。“都说这里的护身符灵验啊,开光的,你真的不买?回去送人也可以啊。”我就是没有人可送呀,不然帮杨老师看看,有没有招桃花运的?“那就不叫平安福,叫桃花符了吧——咦,寺庙里还卖桃花符吗?”在佛祖面前都可以求姻缘,也不是不行吧!
霍振飞牵着儿子,从月洞门后绕出来,便看到他那位生性不羁的堂弟正无所事事,好似男模凹造型似的,靠在后院一棵盘根错节的松树上。
霍念生悠闲地倚着树干,昂着头,眼神渺远,他的姿态是松弛的,一只手往下垂着。霍振飞看到他手心里握着东西,指缝里露出一截鲜艳的红色丝绦。
霍念生听到脚步声,却没有看他们,他望的是庙宇顶上高耸的飞檐,仿佛他在这深林古刹之中,透过土和木的建筑构造,凝视着佛陀的庄严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