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捏着信,算了一下日子,这封信离上次她从谢府回观里,间隔了半月。
“怎么还在车上,咱们就扯破衣裳了。”女使笑道,跟着凑近把那些散碎银子收归包裹重新系好,连带银票粗略一估,有个四五百两。
真个世家姐儿七八年岁,不见有如此多贴身钱,何况普通小姑娘家,随手散出这些,女使眼底讥讽难掩。
果然金寺银庙钱观子,哪个秃头不是肥头大耳嘴流油,说着清心戒律,出手物欲横流,要卖几个破观才得这一囊宝锭?
她拾掇包裹,贴心往下层搁了些,免得再摇散落,又劝说停云先将信放回去,随即将箱子扣作原样。
停云靠在车厢处,想着原来回去和师傅才呆了半月,这半月里没准师傅还往别处,就没几个在一起的时候。
她自心酸飞光短暂,却不知山中观棋一日,世上楚汉千年。
本停云回去,谢老夫人已决心不作强求,若观照自愿送人最好,没送,就此作罢。
而观照看停云念旧,也生恻隐,若谢家来信,便是天意,若谢老夫人不再提起,就让徒弟山间埋名。
正是两厢情愿,朝中风云骤起,时移世换。
始冬廿逢天子寿辰,民间称为天宁节,今上有意赐宴百姓,崔婉提过的“郎君朝事繁忙”正为此桩。
日冬十五,天光大晴,皇家别院乾元楼新修竣工,今上携百官前往拈香祭祀,题字以待开宴。
云烟雾绕里,礼部唱词未完,乾元楼顶的天家阁庙轰然倒塌,一时文武哗然。
震惊过后,户部侍郎官袁密叩首在地,山呼万岁口称不敬要数天子罪状。
“乾元楼之修建观星阁事宜,立项之初,朝中多人曾奏本反对。
是为去岁梁丰收者少,欠收者众,两京十八路二百四十二州,共有一百四十处请求税银暂缓,数过半矣。
民腹尚难裹,疮痍横生,何以天家令奇工,土木大兴?
秦建阿房,二世而斩,隋营东都,白练横颈。
朝野上下为如期交付乾元楼以庆天宁,徭役苦胜犬彘,耗粟犹如沙尘。
安知瑶池琼宇住帝王,宫阙台榭葬匹夫。
纵观古今,君欲无穷,民力有尽,此罪一也。
四方疲敝,当散金帛以振饥羸,黎庶倒悬,应消奢靡而养生息。
然王下之臣,不思寒舍冻饿疾苦,庙堂之间,欲与朱门杯盏尽欢,以赐宴为名,行膏腴之实。
岂不闻隋帝龙舟倾社稷,玄宗荔驿溃山河,君蹈覆辙而弗悟,此罪二也。
先帝遗训,明察恭俭,亲贤远佞。
今上溺于口蜜之毒,塞聪闭目,沉于阿谀之恶,一意孤行。
是惟枢机生腐,九鼎蒙尘,此罪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