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顺着温溪还没来得及处的红肿指尖看到了镇子后的高耸沉默的大山。
“山顶有个木屋,他就在上面。”
“我现在就报警,带着人上去——”
“不行,”温溪打断阿全的话,“温国清只要我一个人过去和他交易,否则拉着温苒和他一起死。”
“艹!”
阿全忍不住爆出口,“他妈的,他是个疯子!”
宴决握着温溪肩头的手用力,低头,视线对视,温溪眼圈蓦然变红,他下颌紧绷,喉头滚动,哽咽着挤出声音:“山很高,木屋出来就是悬崖。我不能拿着温苒的命去赌一个穷途末路恶魔的人性。”
单薄的身体轻微发颤,垂在身侧虚虚捏住的手机摇摇欲坠,温溪垂下眼,喉头干得要命,吸了口气,沉寂一早的痒意在此刻爆发式冒出来,喉头发出嗬嗬声,温溪捂着唇剧烈咳嗽着,直到保镖急忙递来水,咽了几口,才为急促喘着气抬起头。
宴决惴惴不安的心脏漏了一瞬,“你——”
激烈咳嗽让温溪苍白恹病的脸色浮上一层虚假的红润,那双深棕色眼眸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个人情绪,冷静、决绝、狠厉、担忧以及眷恋。
“我不可能丢下苒苒,”温溪声音沙哑却坚决,“我得上去。”
夏风呼啸而过,少年黑发被鼓吹起来,向着无垠蓝天飘扬,像一只朝着自由逆风而上,永不停歇的无脚鸟。
*
三宁山,养育世世代代的永宁镇人母亲山。
对于温溪来说,同样的是生命启迪和童年乐趣的灵山,幼儿园和小学的时候,温溪依旧是家里千娇百宠的独生子,每天放学回来和周末,总是跟着充满智慧的父亲,到山野里探索,认识藏匿在林地的树木,听他讲解不起眼野草的价值,山上司空见惯的一切,都会在温国清绘声绘色的讲解中被赋予不同寻常的色彩。
走走停停,傍晚时分来到山上的小木屋,这是父子二人的秘密基地,幼年的温溪对着高大的父亲有着天然的崇拜,最喜欢靠在他肩头看星星,幻想某天自己长大,成为比父亲还要优秀的人,和爸爸妈妈去大城市里过好生活。直到酗酒争吵成为父母常态,温国清正面的父亲形象终于破碎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当做榜样的父亲,其实从根骨里就是一滩恶臭的烂泥。
厌恶、恶心充斥着温溪的身体,他开始恐惧自己会像温国清一样成为一个低劣小人。甚至在最初遭遇家庭巨变的时候,温溪觉得自己不同寻常的两性畸形的身体,可能是老天爷给无恶不作温国清的惩罚。
三宁山上小屋承载着无忧童年如同泡沫般彻底消散了。
温溪看着矗立在眼前破旧荒芜的木屋,大门紧闭,两个窗子从里面堵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一点儿情况。
这里废弃多年,周围杂草丛生,恍惚间,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熟悉又陌生。
一阵恶心翻涌,肠胃像是绳子打结,纠缠着疼痛,温溪蹙了蹙眉头,手腕被紧紧握住,紧接着被拉入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双臂收缩用力,温溪几步要被嵌入宴决的身体。
男人沉稳令人心安的气息涌动在车内,温溪埋在宴决脖颈处,深吸一口气,未知命运前最后平静的方寸之地,肌肤紧贴,汲取勇气。
无声的、默契的。
胃部恶心感在男人体温和拥抱中逐渐消散,三分钟,紧紧箍在后背的手骤然松力。
宴决虎口半掐着温溪下颌,垂头,缓缓道:“温苒会安然无恙的被我们带出来的。见机行事,小心一点。”
温溪看着他,侧过脸,一口咬在男人侧颈上,破皮渗血,舔了口,“你也是。”
*
人口迁移严重加上山林保护,三宁山已经变得荒无人烟。
温溪站在紧闭的木门前,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
山顶安静的渗人,只有风吹树林摇晃的哗然,以及偶然三两声略显凄凉的鸟叫声。
凭着直觉,温溪判断温国清正在看着这扇门,他在等着自己进去。